今天,5月30日,作者帕斯杰儿纳克逝世63周年,重读《日瓦戈医生》,有感于个体在历史变革洪流裹挟的印记……
第二次阅读《日瓦戈医生》,不该如多年前初读那样,迷失在俄罗斯广袤的针叶林中,被作者牵着手,四下张望,浸润在那深玫瑰色夜幕般的情绪中。而是,试图寻找作者在书桌上的那只笔,试图找寻他执笔的动机。也许,作为文学爱好者,这是如钻牛角尖般的过分解读。但,艺术生命力之永恒,应允许读者站在不同海拔的山坡上仰望。
在这篇如安魂曲般的叙事中,我体验到了”死亡、孤独、 哈姆雷特”的主题,也感受到了最终拯救主人公的艺术命题。
死亡、孤独、 哈姆雷特
海德格尔说过:“孤独作为哲学活动的基本情绪,乃是人以有限性面对世界整体时的乡愁。”这是在阅读这部有关个体在历史森林中消逝,最终回归孤独的共鸣。
小说以主人公母亲的葬礼开篇,以日瓦戈医生奔波于新的工作岗位途中的死亡结束。是一个男孩成为男人,在历史变革中的生命历程。
结尾附录日瓦戈的诗歌
《哈姆莱特》
……
然而戏的场次已安排好,
最后的结局也无法逆转。
我孤零零,……
看到这首诗,突然想起契诃夫说过的
“哈姆莱特不该为梦见的鬼魂奔忙”。那么,拉莉萨这个人物对日瓦戈来讲,意味着什么?
看看作者描述的拉莉萨:“好像她从童年时代起就向着生活起跑,现在的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进展得自然。”
这个人物对日瓦戈而言,象征着战争、逃亡,恐惧中的希冀,这是一种如山梨树果般踏实的幸福感。特别是作者在描写拉莉萨的笔墨中,有熨烫衣服的画面,浆洗被单,充满了劳动的美感。
在日瓦戈成长史里,伴随着拉莉萨,是逐渐升华的。
艺术命题
日瓦戈对医学解剖的秘恋奠定了他对死亡的认知。日瓦戈参加的第二场葬礼,是岳母的,比较童年时参加母亲的葬礼,这一次,显然,他成熟多了:“为了回答死亡的空虚感,他就像一股打着旋儿往下钻的水一样,一个劲儿地要思考和幻想,要从事艺术、创造美。”
由此,读者再次体验到,这不是政治小说,而是诗歌般的艺术小说。伟大历史事件,只是个体私人处境内部心理机制产生的背景。就好像日瓦戈害伤寒期间做的写作的梦:“两条大街出现在写字台上……”艺术创作的使命感,是他挣脱宿命桎梏的钥匙。艺术创作力成为他自我救赎的内驱力,支撑他走向孤独的终点。
《日瓦戈医生》中的写作叙事手法
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到,在小说中,应该给人物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应该向读者展现人物的过去,以提供当下行动的动机。
一 在《日瓦戈医生》中,人物众多,但作者并没有太多的指点江山的上帝视角的叙述,而是通过多种手法来呈现些信息、动机:
1、通过另一个人物的叙述,来交待主人公相关的身世,简要交待次要人物的命运。如:安娜在病榻上讲述日瓦戈家的私生子;通过拉莉萨母亲店的学徒口中,获悉拉莉萨哥哥被枪毙。
2、通过日记的形式交待部分人物的命运。
3、通过人物细节描写揭示前面章节提到的人物:如图书馆里,以“不停地打喷嚏”来描述一个姑娘,告知读者,这是前面章节中提到的某个人物。
4、日瓦戈的父亲是一个在火车上自杀的人。通过他在火车上对司机的儿子米沙有移情式的父亲般的宠爱,又交待了那个拉他去喝酒,令他焦灼不安的律师(另一个重要人物卡马洛夫斯基)。直到第二章结尾,以米沙对日瓦戈的一句话,作者才交待了人物关系:“他(卡马洛夫斯基)就是那个害你父亲跳火车自杀的那个人!”
这句话,令读者与米沙一样,心头一震,却并没有让尤拉出现应该的反应,为什么?作者埋下了个什么样的种子?
这个种子,(也可以说是动机),成为了一种铺垫,使得拉莉萨成为他生命中的光芒。这束光芒,最终,形成了那段告白,他和拉莉萨在逃亡中聚首时,说:“……你是藏在我心中的一个像禁果似地秘密天使;在和平地天空下,你曾出现在我生命地源头”
二 故事的空间流转场景、写作结构上,对情节细节的选取、与前面篇章的呼应、都有独具特色的转场
1、对于书中描述的游击队中阴谋的破产,没有像一般小说那样,花大量篇幅描写如何败露,而是一带而过,仅描写行刑时的细节,这样,更冲击了读者的感受力。
2、对士兵帕雷赫的口述回忆,再次提到第五章中金茨的死亡描述:“一个让人笑得要死,一时糊涂,就把他开枪打死”且在日瓦戈对杀人地点的一再追问下,答:“想不起来了”。通过在人物口述中简短复述,“笑”这种人类轻松的表情,却与死神意外连接在一起,令读者震撼,深深感受到战争的惨痛与荒谬。
三 象征 :关于自我和他者的隐喻
1、第十一章林中战士 第8 节:这一节提到日瓦戈在林中的枯叶上睡去,意外偷听到策反士兵的阴谋谈话。作者这样形容枯叶:
“树叶落在空地上稀疏有致,像一个个棋子一样……”是否暗喻了林中游击队员的处境?
2、日瓦戈在逃亡时,与盘问的士兵谎称要尝尝山梨树上的冻果子。山梨树暗示着爱情与希望。
“山梨树朝日瓦戈伸出两根雪柱似的树枝,他想起来拉莉萨那两条滚圆丰满的雪白手臂。……”
3、拉莉萨的丈夫巴维尔自杀后,“血滴染上雪花,成了一颗颗小雪珠,就像上了冻得山梨果。”此处,山梨果的意象再次呼应了日瓦戈从游击队逃出时,向往的山梨树。
一种内在的连接,将巴维尔在临终时回归了同日瓦戈一样的人性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