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月光,焦黑的小巷,窗外潮湿的空气没给这座城市染上一层安详。
我拉上窗帘,圆珠笔继续推向日记的下一行。
“你不擅于表达,才显得孤僻。”这是我舅舅对我说的。对,有些时候,我的这种行为的确扰乱了团队的团结秩序,也破坏了在社会上人与人之间表面层次上所谓的和谐法则。
今天还是情人节,我避开能与地中海相遇的路线,正在思考如何绕远路回家。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去夹几只新娃娃来消磨那无意义的时间。
我擅长用自娱自乐来解除烦恼,毕竟干快递这一行的,每天都要接触许多人。比如道貌岸然的某教授买的都是些让人脸红到难以启齿的奇怪玩具,并用他的学位来训斥我告诫我:“你身为社会底层,思想别那么龌龊!”
当然,有些人的坏脾气可谓是形形色色,若不保持良好心态,迅速忘记烦恼,一时半会都让人很难面对明天……不经意间,傍晚旧楼里不寒而栗的灵异事件又历历在目。
“不行!我决定必须在今夜睡前,将这段记忆彻底抹杀。”我摘掉耳机,走进一家熟悉的夹娃娃专门店。
相比万达广场“大玩家”的喧闹,这里要安静的多。其实对我而言,周边的安静才会让我注意力集中。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兑换着游戏币,看见告示板上写着:“老板今日外出”,可今非昔比的是店内生意异常的火爆。我猜想,可能是在这特殊节日里,情侣间的优越表现会给恋情增添几分色彩。比如成功夹出娃娃那一刻,彼此心中所获的喜悦才是爱神维纳斯赐予他们最好的嘉奖。
我上前,很好奇在想他们为何如同群蚁般簇拥在公主遗失的一块糖前。他们有的相互交流,有的疯狂呐喊与尖叫,各种高潮一浪接一浪的覆盖上去,把七号娃娃机围的水泄不通。
借着人离开的缝隙,我朝里看去,原来七号机里真有一只“蜜糖”。一只栩栩如生,可用莫辨楮叶来这个词来形容的人型小布偶。我努力把头再往里探,果然它被精雕细琢后美丽是不负众望的存在。
古铜色微卷的长发搭配潮流的服饰,如同西幻色彩里某个吸血贵族遗失在人间的公主。细腻的竖心眉,灵动的淡紫色双眸,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只在热带雨林晨曦的河畔边上的绝美女精灵,她煽动着翅膀幻化成能撒下光芒曼妙蝴蝶。
看它被夹起的瞬间,我竟听到胸口有着不规则的心跳声,这感觉清晰可触。我被迫退出人群外,在一旁回味它那双淡紫色的瞳孔,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扫净了内心的不安。
我四周回望,全场剩余的机子里不再有第二只能够与它媲美的存在。难怪七号机前人流量如此浩瀚,来的目的都是为了想要得到它。
人群中有人在争吵不休,他们不满在排队上的次序而大打出手。也有一些人用疯狂的呐喊来以驱散挑战者的注意力,故意让他们在紧张中败下阵来。毕竟面对如此精细又独一无二的人偶娃娃,谁都想占为己有,又有谁会又甘心让它轻易的落入他人囊中。
“他们抓不到的!放心。”
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听声音圆润饱满,应该是个很会唱歌的女生。
“嗯,难度指数比较大……啊!”我转身就与玻璃窗碰了个壁。
扫了眼四周,靠我最近的女性,是一米外的风骚大妈,其次是一个约七岁的小胖妹,她在嘲笑我捂鼻的动作像个小丑,我忍着疼不作理会。但越是疼痛就越让我更加肯定,刚才绝对有个人在我耳边说话,外加我廉价风衣的薄度,手在上面拍动是不可能没有感觉的。
或许,她认错人了。
我把目光又移回到了七号机。眼前机里的躺着的那只精致布偶,以我抓娃娃的经验来判断,有两大难处。一,它所在的位置被抓入洞口的难度指数非常之高,不论是角度还是娃娃的结构,都让太多选手难以下手,望而兴叹。二,也有人吊它的过程中,见手中的游戏币不足,索性用剩下的几枚游戏币把布偶往出口反方向推去,来恶性循环。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我所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现在是北京时间10点13分,论排队,等待还很长,论有些公子爷,若是真心喜欢,愿意花钱硬砸也差不多夹到手了。
“论今天要是没什么人,该有多好。”我垫了垫口袋的那十枚硬币,边走出大门边自言自语道。
回到宿舍,吃完便当洗了澡,包装好明天要寄往孤儿院的一批旧娃娃后打开了手机。
微信提示:[您有一个未添加的好友]。ID:千叶,备注:我要寄快递。
“哈喽~”通过验证后,对方秒发信息。
“你好。请问寄多大件物品?”我敲打着九宫格键盘时对她的头像产生了疑惑。为何她头像和七号机的娃娃长的一摸一样。
“先生,我寄我自己可以吗?把我寄给你,或者你来带我走如何?我等你呀。”她打字的秒回信息的速度超乎想象。
“抱歉,你找错人了。”我将她列入黑名单,利索的打开斗鱼直播间。
阿花今天献唱的是《雨爱》,她的唱功很一般。平日里我还蛮喜欢听,可以听到发呆发傻,可以听到自己总在别人的故事里,默默的流自己的眼泪。
提笔写到这,内心毫无波澜。反倒感觉奇怪的是,大脑一停顿就能立刻联想到那只布偶接下来被反复垂钓的情景。尤其是想象到当抓钩触碰到它身体的每一寸时,莫名的刺痛感就钻心而来。
窗外的雨稍作歇息,我深怕再有作响,雨水会随呼吸渗入到肺部让我窒息。
“都过去了!明天是个新的开始!”我拉开一罐啤酒对镜子说了声干杯,一饮而尽。
关了灯,我寻求周公来安抚内心失去它的遗憾,或是麻痹到忘记也是不成问题。
“我等你……”
“幻听是疲劳与酒精合成的异常结合体。”我捂住耳朵吼出以上的话,试图阻断它的干扰。
“我等你……”
声音在耳边反复纠缠挥之不去,像是宁静的夜空中多了两朵一触即发的惊雷乌云。
“我真的在等你,你不来么……”
我掀开捂住头的被子,无奈的看了眼钟表上的荧光针指向。11点15分,这个时间段距离娃娃专门店营业结束时间还剩45分钟。
“唉,算我输给你了。”我披上旧大衣飞奔下楼,熟练的刷借走一辆共享单车踏上征途。
“请等我,也愿你还在。”我边说边加快双腿的马力。
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宾馆前的情侣也相继入场。停车,掏币,一步跨上台阶,三个连贯动作一气呵成。店中顾客也走的廖剩无几,其他机子的彩灯早已熄灭,唯独七号机的霓虹依旧闪烁。值得庆幸的是,那只勾魂的布偶依旧躺在角落,等待午夜前的最后两位挑战者。
“~…@!¥~!”长满络腮胡的宅男猛踹了一脚七号机并朝腰杆吐了口痰,愤怒离开。
我从口袋抽出几张便携纸擦拭他留下的肮脏,同时抬头看了看七号机里的布偶,心中满怀窃喜。
“谢谢你的难度。你既给了老板赢来收益,也给我这种具备实力的人,创造机会。”
我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