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尼瓦星的第一天就往妓院跑，看来我们的王妃并不像传说中对王那么死心塌地啊。”第十三星区尼瓦星统帅莫拉斯少将在听完部下的汇报后，若有所思地对副官说。

“毕竟是一种对外形象，他想必忍得也很辛苦吧，毕竟听说他可是接连拒绝了许多军校毕业生的求爱，其中不乏高官子弟。如此小心翼翼，对于他来说，少将这个军衔也是一种牢笼。”副官接道。

莫拉斯嗤笑一声，说：“基尔，你跟我十多年了，直到现在除了就坡下驴还是什么都没学会。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不迷信所谓王的荣光吗？我告诉你，那不是一种简单的东西：它就像一个魔咒，越靠近他的人就越会被他吸引，甚至和时间长短无关，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能让人心生敬畏，甚至愿意为他献上一切，难道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副官似乎想要反驳，却欲言又止。

“你也不用为此感到羞耻，”他的长官继续说，“就算是我，在战火燃烧中，看到他战斗的英姿，偶尔也忍不住发出‘为王而战’的呐喊。那是一种超越凡俗的个人魅力，只有最坚韧的理性才能抗拒。

“如果我们的王妃真的是去寻欢作乐，那么他展现给我们的就是一个悖论：在不具备坚韧的理性的情况下，与王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之后背叛他，那种罪恶感甚至比死还痛苦；而如果具备这样的理性，那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冒着败露的风险出入风月之地。”

“所以您是说……”副官似有所悟。

莫拉斯微微一笑，全然不见他接待维尔维特少将时的卑躬屈膝：“秦楼楚馆自古以来都是情报贩子和江湖杀手的藏身之所，看来这位王妃并不信任身为战友的我们。那么，我希望他对身为敌人的我们，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

维尔维特少将与同窗告别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回到住处几乎是倒头便睡，却在天蒙蒙亮时被不依不饶的通讯AI叫醒。

确切地说是被闻声赶来的格蕾叫醒。“师父！是威因兹先生的通讯！”她用力把少将从床上拖起来。

“让他去死。”他说完就又趁格蕾不注意倒了回去。

“师父！不行！是重要通讯！”格蕾再一次把他拖起来。

“啊——”少将先生怒吼一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一巴掌拍亮通讯器，吼道：“你大清早不睡觉要去迎接死神不要拉着我！”

对面梅尔文用快活的语气打着招呼：“早啊，我亲爱的朋友。我也不想这个时间打扰你，但是我刚刚在星网上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跟你分享一下。”

他说着发过来一个网站链接，网址很眼熟，应该是某个流量很大的民间论坛。通常梅尔文说有趣的时候准没好事，少将感觉到自己的眼皮都要跳飞了。

他点开网站，标题就先惊得他被口水呛了一下：《马其顿第一遗孀第十三星区彻夜嫖娼，贞洁寡妇人设崩塌（多图）》。他忍着吐槽的欲望翻看正文内容：

“楼主已经没有语言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气得一晚上没睡，反胃反到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楼主是个哨兵，伊斯坎达尔王的脑残粉，家里有矿的那种，上图自证【伊斯坎达尔王N套周边照片】。

楼主前几天中央军校招考落榜，心情不好，就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发泄发泄郁闷的情绪，一般的星区，大家都懂，管的比较严，我就去了第十三星区的尼瓦星。然后我万万没想到，就在那里最大的红灯区，我看到了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人——韦伯·维尔维特少将。

我们都知道，维尔维特这个人本身能力真的，一言难尽，但是我身为军迷的军事素养告诉我，我不能把王牺牲的责任全都推到他头上，所以一般有人骂他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这个人在我看来真的乏善可陈，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他这么多年对王一心一意这件事了。

结果今天我看到的事情告诉我，那都特么是假的，演出来的。他今天获得的一切：军衔，职位，收入，全都是王给他的，结果他是怎么回报王的？在王死后给王戴绿帽子？

不行了，楼主要去吐一吐，放图你们自己感受一下吧。”

年轻的少将感到很滑稽，说老实话他从来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偷拍和宣扬的，毕竟他根本没打算瞒着任何人。

“真够无聊的。”他对梅尔文说。

“诶~这怎么叫无聊呢？”梅尔文非常内行地说，“这是舆论战，你想象一下，就算一千个人里只有一个傻冒，以马其顿的人口数量，他们汇聚起来会有多少？理智的声音总是被淹没，而傻冒的声音一直聒噪，说的多了，假的说不成真的，也会让人在想起你的时候产生负面情绪，你的工作就会难做很多。比如说吧，你说服了特拉姆斯建公立大学，但如果他在看到这个消息之后见到你，你还会那么有把握劝动他吗？”

“我看不出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联，毕竟王的拥护者在他离开之后对我的仇恨已经熊熊燃烧了，区区艳事绯闻不过在此基础上增加一根微不足道的枯柴，根本无关痛痒。莫拉斯不是王的忠臣，他没有那种恨，所以他以为这种谣言能对我造成打击。当然，这个评价对你也同样适用。”维尔维特说着，继续翻看论坛。

——001L：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婊子。

——002L：标题女拳警告，哦错了，他不是女的，嘻嘻。

——003L：脑子有病吧？古地球都不兴守寡了好吗？大家都是单身，自己去红灯区快活还偷拍别人贴网上骂，你怎么不贴你自己呢？

——004L：就是啊，科莱恩议员不也是在哨兵死后结婚了吗。

——005L：你家结婚和嫖娼是一个意思吗？

——006L：说的好像他结婚你们就不骂他了一样，直男癌都觉得对象应该一辈子都属于自己。

——007L：这跟二楼说的不一样啊，不是女的怎么也有人打拳。

——008L：拳你麻痹。

——009L：我以为维尔维特害死王这个事已经板上钉钉没得洗了，十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替他说话，活久见。

——010L：楼主都比你有脑子，他好歹还知道王的事不是维尔维特一个人的错。

——011L：啧啧，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出来办事也藏着掖着点啊。

——012L：估计以为十三星区没有照相机吧。谁知道天道好轮回。

——013L：妈的，楼主骗子，我以为有什么劲爆的场面，结果特么就拍了两张门口。

——014L：我也想说，这标题党的太厉害了吧。

——015L：我要看嫖娼现场。

——016L：＋1

——017L：＋2

——018L：＋3

……

——xxxL：＋终端认证号

——xxxL：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相信他对王忠贞不二，他不是一直带着个小丫头么，美其名曰入室弟子，实际上谁知道呢？

——xxxL：照片上他身边有个小矮子，我瞅着有点眼熟，你们谁鉴定一下是不是那个小丫头。

——xxxL：好像真的是！

——xxxL：她好像才17吧？

——xxxL：这什么行为？带着未成年逛窑子？能报警了吧？

——xxxL：就算成年了也够迷了，带着情妇嫖娼，这是一个不够用吗？

——xxxL：所以已经盖章弟子＝情妇了吗？

——xxxL：楼主回来了，楼主不是不想给你们拍，但是那家会馆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我想拍也拍不到。楼主口述一下里面的情形你们脑补一下。会馆里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技术，能让精神体强制现形，而且普通人也能看到精神体。楼主进去的时候维尔维特被四五个女的围着，左拥右抱，一起上楼进屋的。

——xxxL：散了散了，楼主为了黑少将脑子都不要了。

——xxxL：溜了溜了，要有装置能控制别人的精神体那还打什么仗，直接摆一排，什么星球不直接投降？

——xxxL：别的不说，我觉得维尔维特少将被四五个女人围着上楼进屋这个场景我在哪里见过。

——xxxL：我好像也……

——xxxL：中央军校的都见过吧，被女学生追着问问题，一路追一路退最后退进办公室，几乎天天都发生吧。

——xxxL：举手，我这么追过……但我是男的！

——xxxL：不懂你们向导。

维尔维特少将看到这里，点起一根雪茄，一边翻一边对梅尔文说：“不过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不给一点点回敬似乎也太有损王的威严。舆论战吗？虽说我本人并没有星域歧视的习惯，但不得不说，在穷乡僻壤待久了，这里的人对局势的把控未免太想当然。”

“哦？那你打算怎么反击？”梅尔文兴致勃勃地问。

年轻的少将嘴角噙笑，吐出一口烟：“梅尔文，你有没有兴趣做一笔大生意？”

——

金毛虎如果知道他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一定老老实实窝在老家种地，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喝酒吃肉，嘴上说两肋插刀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真要遇到有能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硬茬子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前提是躲得过。

“这位，伊斯坎达尔兄弟，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呢？”这两天被打得东躲西藏的日子，生生把一个帮派大哥打成了好好先生。

对面身长超过两米，身形像一座小山的伊斯坎达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这话问得可真不像个江湖人，帮派打架还需要理由吗？不过你既然诚心诚意发问了，那么我当然会诚实地回答你：战争当然是为了征服。我为征服而来，不论是你们的领土还是你们的居民，都是我征服的对象。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问过一句话，当时你拒绝了我，现在，我要再次提问：你，金毛虎，是否愿意带领你的属下和领土归顺于我？”

“我愿意，我愿意！天呐快结束吧我要疯了！”

“哦——”伊斯坎达尔身后的人们发出激昂的呐喊。尼瓦星的帮派斗争与他以前经历的战争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但是对他来说本质上是相同的：征服，统治，继续前进。现如今的拮据只是初始积累的必经之路，是庞大帝国建立的基石。在这个意义上，他身后的乌合之众与马其顿军队精英将领，没有区别。

“走啦兄弟们，找地方喝酒！”他高举右拳，振臂高呼。

新地盘的酒馆虽然不甚豪华，但地方非常宽敞，汉子们的坐姿五花八门，也把用餐区占得满满当当。刚刚举手投降的小混混没想到自己也有喝酒的份，有些受宠若惊，但几瓶酒下肚之后，胆子也渐渐放开。

店家的女儿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店家原本不想让她露面，但在这些人一股脑涌进屋的时候她没来得及躲藏。这么多人等酒喝，明明有人手却放着不用，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在小女孩端着下酒菜一桌一桌摆盘的时候，一只泛着油光的手向她伸了过去。她惊恐地躲避着，一桌人嘻嘻哈哈看她的笑话，没注意到旁边几桌人的沉默。

然后一声惨叫就响彻了整个街道。

“尼瓦星明明是有妓院的地方，你这种狗东西偏偏还要把手伸向良家的女孩，看来你不怎么需要它了。”伊斯坎达尔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充斥着小店，他扔了几个硬币给那人，说：“我给你这一次机会，去找个医生把手接上，然后要么滚蛋，要么留下来按我的规矩办事，不然我会直接捏碎你身上任何不听话的部分，让它粘都粘不起来。滚吧。”

那人捡了硬币，捂着胳膊屁滚尿流地出了酒馆。伊斯坎达尔看着剩下的新成员，沈着脸说：“你们也一样，如果不愿意按我说的做，现在就可以滚蛋了，然后向你们信仰的随便什么神祈祷别再遇到我。”

他说完回到原本的桌上，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有说有笑起来。最初跟随他的人们对他每收服一块地盘就得给原住民立一次规矩的事习以为常，依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伊斯坎达尔，你是说只有尼瓦星有妓院哦？”一个好奇心颇强的人提问。

“马其顿境内，我不敢说别的星球完全没有，但至少因为不合法而不会像这里这么明目张胆。”他回答。

“那他们怎么打炮？”众人不解地问。

“谈恋爱，结婚，或者去酒吧艳遇。不过结婚的已经很少了，除非弄出孩子，否则大多数人宁远保持普通的亲密关系。”

“嘿伊斯坎达尔，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伊斯坎达尔爽朗地说：“我当然是从首都星来的伊斯坎达尔王，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众人哄笑起来，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嘿，说起妓院，听说了吗，王的老婆跑到尼瓦星逛妓院被发现了！”

“噗——”伊斯坎达尔一口酒喷在旁边人的裤子上。

“征服王？他结婚了吗？”

“应该是结了吧。嘿，伊斯坎达尔，你知道吗？”

王本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他是有个恋人没错但是绝对没结婚。”

“是吗？我听说是个男老婆，还是个将军来着，叫什么韦……”

“韦伯·维尔维特？”伊斯坎达尔接口道。

“对对对对对，就是他，是我一个当兵的表哥说的，他在军队能上网，是网上的人说的，还有照片呢！”

“哦哦是吗？王的老婆长什么样？”大家兴奋起来。

“特别好看！又高又瘦，白白净净地戴着个眼镜，头发这么长。”

伊斯坎达尔听着这陌生的描述，陷入一种难言的情绪中：他无从得知这十年韦伯经历了什么，更无法想象他的改变。他已经长大了吗？他已经忘了自己了吗？已经从那个接吻都会面红耳赤的小不点，变成了可以面不改色出入风月场所的大人了吗？

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在他的意识中逐渐远去，变成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背景音。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思念中，将爱意随着杯中酒咽进腹中：

“韦伯，你来了啊。我们，有机会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