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殿掌苍生福泽,化而为灯。
福泽灯充盈则王权富贵,一世太平,福泽灯亏损则颠沛流离,危及性命。
<1>
她从迷梦中倏的惊醒。
天光暗淡,空气中凝着丝丝冷意。
她推开身上薄被,坐起环顾四周。
炉灶无火,茶冷壶凉,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眨眨眼,心有余悸似的摸摸脖颈,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完整触感,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适才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接了一个任务。倒是毫不费力地顺利完成,只是谁曾想将要功成身退之时忽被一道红色身影斩于剑下。那人速度极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身首异处。尽管是梦中,她仍能感觉到那兵器所附着的冷冽气息和强烈恨意。
还好是一个梦。
她不愿多加回味,便起身麻利地将被褥折起叠好,走到窗边观望。
天并未大亮,天穹似覆了一层灰色薄膜,有光欲从那屏障后奋力穿出。晨风阵阵,带来沁人心脾的味道。她眯起眼睛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肚子饿得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给自己做饭。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日子锻造了她的生存能力,她自诩不需太多食材,也能做出一餐齐全饭菜。
她正把柴火搬到灶边,忽然看见浅青色衣袖上,有一块暗红渍点分明,再定睛细看,暗红渍点不止一处。她心中一震,一个没拿稳,手中干柴便散了一地,她顾不上拾掇,只忙忙的将身上衣襟脱下来,拿到窗边细细观看。
晨光渐渐明亮,她的视线越来越清晰,手也渐渐颤抖起来。
衣襟上斑斑驳驳的,全是血迹!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联想及适才梦境,更叫她胆战心惊。
难道……
那根本不是梦?
这些年的磨砺并未能完全消除她幼时阴影,她颤抖了起来,无法制止身上力气的抽离,只好慢慢坐在地上,看着手中衣物发呆。
突然厢房的门被推开,她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人影在门口逆光而立,看不清容颜。
“啊柠!你醒了……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快起来!”那人干净嗓音透着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焦虑,迈向她的步伐也显得有些心急。
“啊……啊冉……我……”看见来人,她的心不知不觉便放下了一半。
尽管知道没有用,她仍是把衣衫往身后藏去,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那人却已靠近,男子浓眉大眼,脸庞刚毅清朗。他轻轻握住她手腕,一个巧劲将她拖拽而起,同时取过她身后衣襟,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别……”她挣扎,但哪里敌得过习武男子的劲力。
“别什么!你给我坐在这里!”他语气粗鲁,动作却温柔,将她轻轻塞进竹椅,而后扶着把手居高临下地细细端详她。
太近了,她被他的气息所包绕,被他的气场所镇压,只好乖乖静下来睁着大眼睛瞪他。
仿佛错觉般,她感觉他面上忧色一闪即逝,但接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启唇轻轻道:“幸好。”
幸好什么?
她疑惑看他,他却没有回答。
<2>
“所以真的是这样吗?”江柠喝了一口粥,偏过头盯着陈冉,面上露出质疑的神情。
“嗯。”他面色如常地喝了一口茶,又为她夹了个山药枣泥糕。
“你说我突然得了一种吐血的怪病,昏倒在街上,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她第一百零八次发问道。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且不说她打小身体壮硕如牛,那她醒来记忆全无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一年多的记忆啊。但看陈冉这样子又不很像是在骗她,尽管他好像很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嗯。”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
“姑娘,你当时人事不醒。”他轻声提醒她。
“可是近一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她嚷嚷。
“这……应该是后遗症吧。”他似乎不愿她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缠,敲敲她的碗道,“粥快要凉了,先喝粥吧。”
“可是我不弄清楚我就什么也不想吃,而且我会不停烦着你,直到你说明白为止!”她磨着他,似要证明自己的所言不虚,她折腾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半个身子跨过饭桌动手来夺他手中碗筷,成功引来左右客人的侧目。
陈冉看看周围人群,无奈扶额道:“好吧,我输了,我再给你讲一次,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乖乖把粥喝了。”
她胡乱点点头,托腮听他讲。
据他的说法,七天前的某天,他像往常一样在药店里面抓药,忽然听见有人在药店门前呼唤他的名字,他出来一看,原来是住在她家隔壁的花婆婆。花婆婆说看见她倒在自家门口,吉凶未卜,让他快点去看看。
他闻言药抓了一半也顾不上,赶忙跑到现场,见她果然俯卧在地上,脸下泥地上一片暗红,他颤抖着将她翻过,发现她双目紧闭,满脸是血,那红的还在顺着她嘴角源源不断流下。他好歹也算得上是半个大夫,身上总会带着些银针丸药,情急之下他使出浑身解数,针药并用,险险才止住了她的呕血。他急忙将她送回房内,唤来花婆婆帮她换衣服,擦洗身子。谁曾想她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倒霉运,房内金银细软没了不算,连衣服也被全数偷去。花婆婆的衣服一来不大合适,二来总不能寻老人的晦气,所以只好让她继续穿着那套染血衣襟。她昏迷了七天,他守了七天,到今天她才醒转来。
“我讲完了,啊柠,当时就是这样的,你可以把你的粥喝完了吗?”他勾着嘴角向她请示。他的眼睛漂亮有神,她在他的直视下忽然有些脸红心跳,于是只好“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这样才听话啊。”他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往她碗里又添了些粥,“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应该饿坏了吧?快些吃吧。”
“啊冉。”她蓦地抬头望他,眸光流转,似乎仍带着些不解疑惑。
“嗯?”他亦看她,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到底是大了不止一点,被她用草绳随意在腰间缚了缚,看上去居然有种不伦不类的新奇美感。
她却是端详他一会,眼中疑惑慢慢散去。
“没什么。”她忽对他眯眼微微一笑,唇边现出小小梨涡。
梨涡在他心中漾着,他听见心底传来熟悉的悸动,有一个声音轻轻叹开,他的啊柠啊。
<3>
像木雕一样,她抱膝久久蜷坐在竹椅上。
天已完全黑下来,她却没有点灯。
十五的月华从洞开的窗户中照进来,将她的衣衫和容颜映得雪亮。
啊冉为何要瞒着她?是不是又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不想说,那她就自己猜好了。很明显的破绽啊,自己身上没有药丸的气息,家中炉灶清冷,也不见有煲过药做过饭的痕迹。啊冉平日住在药房里,药房掌柜也不会允许他在店里做这些事情。啊冉当她是傻瓜啊。
七天。
这七天她躺在这里,滴水未进,衣服也没有换过,确实很是奇怪。虽然家中衣物财物的确是不知为何不知所踪,自己也暂时想不起,可是就像今天这样,把他衣服借给她还是可以的吧?她又没少穿他的。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点呢?还是他真的在欺瞒她?
其实啊冉根本不擅长撒谎。
她觉得自己忘了许多许多很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原来失去记忆的感觉,如此无助。
窗外街道上传来“噼啪”的炮竹声,有幼童呼笑闹着跑过,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声响。
是了,今日世间正团圆。
她没有亲人可以团圆,她只有啊冉,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忙完了吧?
她盯着窗外,看纸灯笼的光亮一闪一闪,期待那里有熟悉脚步声传来。
敲门声在此时适时响起。
她一跃而起,上前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陈冉,他看见她毫发无损,舒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不点灯呢?”
“能省就省省嘛,外面月光也很亮啊。”她笑眯眯地回答,同时挽住他的手臂,“我饿了,想吃红豆山芋泥,你陪我去。”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任她挽着,向街上走去。
街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她极为兴奋,因为觉得有许久没见过这般景致了。
“那个,许愿树!”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几人环抱的大树叫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嗯。”陈冉点点头,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那种触感她很熟悉,这就是啊冉的温度,可不知怎的她感觉有一瞬间的恍惚。脑中蜻蜓点水般掠过一些画面,似乎在什么时候,她也跟其他什么人这样紧紧地牵过手……
“啊柠?”
“嗯?”她回过神来,陈冉放大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把她吓了一跳,“怎……怎么?”
“你在发什么呆呢,许愿树到了哦。”他笑了笑,指指边上。
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近看的许愿树更大了些。树上不仅垂挂着五颜六色的许愿彩纸,还坠着许多形状各异的木片。风吹来,彩纸和着木片在树叶间旋转,被中秋的炮竹和灯笼映照得光怪陆离。
树下有人在卖这些东西,陈冉挤进人群中,不多时便给她带来了一些。
“要许什么愿望,想好了没有?”他望着她的侧脸问。
“唔,没有。”她仰望着树上彩纸,露出的脖颈白皙细长,“想参考下别人的,啊冉,我很好奇最顶上的那张许愿条写了什么耶。”
他闻言失笑,哪有人许愿还要参考别人的。可她双手握拳托在颊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渴望和祈求,尽管知道这是装出来的模样,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软,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唉,当真是胡闹……
“你能做到的吧,神不知鬼不觉地拿来。”她对着他嘻嘻笑。
“我尽量……”他作出为难的样子,但很快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开始觉得百无聊赖。
这颗许愿树她并不陌生,好像长的也不特别,但不知为何,直觉把她牵引了过来,那么,这里是有什么线索吗?
她正在思考,突然觉得胸闷起来,渐渐地连气也不能喘,眼前一阵阵地昏眩。人群嘈嚷,她只觉得分外压抑,不由得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往外缘走去。
“你怎么了?”不远处,一红衣女子搀住身边忽然脚下一软的男子,声音急切而忧虑。
那男子眉目漆黑,一身玄衣,仿佛要融化在夜里一般,唯有脸色白得惊人。
那张脸……
江柠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他是谁?不,别走,她要问问他……她艰难地朝他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与风暴相抗拒,胸口隔着一层无形的阻力,那是一种只要她再前行,就能夺去她生命的阻力。但她仍一步步向他靠近,有液体从她五官七窍上涌出,但她丝毫不觉。
那男子似有所感,猛的向她看来,却像受到极大震撼般蓦地握住身边女子的手臂,引来那女子的吃痛呼声。
“快……走……”他似乎连说话都吃力,“快……”
女子顺着他目光回望,亦看见了七窍流血如同鬼魅一般的江柠,她似是轻蔑一笑,长袖一卷,便将那男子牢牢缚住,展开轻功,二人瞬息从江柠面前消失无影。
江柠的瞳孔急剧缩放,这个女人……
“别走……”困住江柠的无形阻力突然凭空散去,她“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上,最后抬头再望那夜空一眼,便一动不动了。
陈冉握着一堆许愿条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让他心胆俱裂的情景,什么不好,非要让他重温这个。他颤抖地翻过她,不出意料地看见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他抱住她的手蓦然收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髓般的用力。
<4>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
她已经站在一个房间里了。
那是一个空旷巨大的房间。
房内阴暗而森冷,四壁和石柱上画满诡密的符文。四周很安静,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她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鼓起勇气前行。
不知从何处投来的莹莹光源将前路照亮了一些,她踟蹰了一会,向头顶望去。
房顶很高,那里仿佛有另一片天,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星星。
她凝神细细端详,才发现那些星星,其实是千千万万盏跳跃的灯,灯壁透明。
她忽感觉到什么似的及时伸手,果然接住一盏险险落地的灯,那灯很轻,灯光诡异。
“既然来了,就好好地看一看吧~”
万籁俱寂中突然传出一个苍老却妩媚的女音,听着十分令人胆寒。她不防这里还有人在,吓了一跳,尚未握稳的灯盏趁机掉落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瞬息有光怪陆离景象从破碎的灯盏中袅袅腾出,那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光景,备受宠爱的幼年时期,众星捧月的少年时期,平和富裕的中年时期,安详宁静的老年时期。
十分温馨安然的一生。
她呆呆望着,直到那景象随着残留的最后一丝光线泯灭,一切恢复阴森幽静。
她回过神,却又听见原先那个怪异的声音发出嘲讽的笑声:“哎呀呀,你可闯了大祸咯~”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出声的那一处。
光渐渐地盛了,她蓦地瞪大眼睛。
那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身边飘行着一盏与适才她握在手中的灯盏相类似的巨灯。
那女孩大约八九岁,身披薄纱,隐隐绰绰看不清身姿,但那张脸却极其妖媚,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韵味。女孩伸出圆润小巧的食指,向着她的方向勾了勾,那破碎的灯盏便迅速拢合修复,飞回她手中。
“打碎别人的福泽,你可是要赔偿的呐~”女孩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声音苍老妩媚,正是原先她听到的那个。
“什……什么?”她不甚明白,又很惧怕,不由结巴发问。
“呐。你头顶上这些东西呢,叫福泽灯。一个人的福泽有多少,这灯就有多大。”那个女孩,不,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大,无论如何,是个女的总没错。那个女人似乎不耐烦跟她多做解释,将手中那刚修复好的空荡荡的玻璃容器递到她面前道:“如今她的福泽被你失手毁去,接下来的日子会过的很晦气。”
“所……所以?”
“所以,所以。”女人重复她的话,“借钱还钱,杀人偿命。把你的福泽赔给她咯。”
“可是……”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即逝,她不知如何陈述这种不对劲,只好转问道,“那我呢?”
“你?”女人年幼而成熟的脸上浮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若还完有剩,那便还是你的。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见她仍在迟疑,那女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一般不可能会有剩,还不还的起还是一个未知数呢,你就认命吧!”大殿里响起她怪异的笑声,分外刺耳:“哈哈哈哈,过来接你的灯吧!”
她忽感觉到对未知的惧意。心念闪动间,又一盏灯飘落,她赶紧伸手接住。在碰触到灯壁的那刻,她震颤了起来,没错的,这是她的灯,这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啊。她鼓起勇气细细端详她的灯。它很精致,外形像一朵用冰做成的待放白莲,盏内盛着一些晶莹发亮的液体,它们亲密地在她手心里游动,有灵性地亲吻灯壁,灯芯纤长洁白,也不知是何材质做成,从液体里探出,顶上火焰欢快跳动。
这是……
这是她的福泽。
但很快就不属于她的了。
什么是福泽?
失去了之后她会怎样呢?
年幼的她不明。
是了,她才七岁,她怎会晓得。
她看着那个女人将属于她的福泽倒进另一盏灯里。
她看着她的福泽一点点失去。
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想说。
可是她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
<5>
冷。很冷。
因为正被深埋在雪里。
她努力挣扎着从雪里跃起。
挣扎多次,却是醒了过来。
她愣愣望着面前那张放大的憔悴俊脸,看着有几分熟悉,是啊冉吗?他怎么没刮胡须?
“啊柠……”男子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有些沙哑。
她眨了眨眼,真的是啊冉啊。
“啊……冉。”她点点头,声音十分不自然,大概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她正待要好好问问,冷不防就被拥入一个温暖怀抱,那怀抱还在慢慢收紧升温,真舒服。
他将脸静静贴在她脸上,她的肌肤冰凉,他的温度炽热,似乎水火交融。
她反手搂住他,眯着眼睛感受这份温暖,鼻息里嗅到他的味道,令她莫名心安。
脑中忽闪过一个画面。
是那天的事……
对了……
那两个人……
她总感觉她应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玄衣男子,可是却如何也想不起,还有那股奇怪的阻力……
难道这也是她丢失记忆中的一部分吗?
她这次昏睡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一些,看啊冉那着急的样子。她终于想起啊冉谎言的最大漏洞在哪里了。以他对她的感情,上次的那个境况与这次相比,他表现的太淡定了。
还有……对了!
她一个激灵,猛地颤了一下。
陈冉觉知到怀中她的变化,轻轻发问道:“怎么了?”
“啊冉,我想看看那天的许愿条,我还没许愿呢,你帮我带回来了吗?”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呀,他无奈笑着应她:“都在那里呢,不过你得先吃点东西。”
她也的确是饿了,毕竟那一阵子消耗了那么多精血。于是陈冉用一个矮几把煮得恰到好处的肉糜粥端到她床上。她吃两口粥,将那些东西翻两翻。陈冉很尽职,他几乎把树上大半的许愿条都给摘了回来,她不由失笑,能这么陪她胡闹的人,天底下估计就他一个了吧。
她慢慢一张张一块块看过,原来人们的愿望都大同小异,风调雨顺,果谷丰收,财源广进,身体安康什么的,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找的,她看完就把它们团一团胡乱扔在地面上。陈冉表示要帮她,她拒绝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她只是直觉,若是能让她看见,她必能一眼认出。
翻了许久还是没有,她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再抽出一张,想着那许愿条不会还在树上吧。
突然她的心跳剧烈了起来,她尽力压抑颤抖的手,不让陈冉看出异常。
她装出一个随意的笑容,伸了伸懒腰:“啊冉,我知道我要许什么愿望拉,等我睡一觉再起来写吧,我又困了。”
纸条在她手里变成碎片,然后被若无其事地掷落地面。
陈冉叹口气,不疑有他地摸了摸她的头,嘱她好好休息,便收拾那一地无辜的许愿条去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张窄身蓝纹纸上写了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一张。这样最好不过。
她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泛起一个苍白微笑来。
对不起,啊冉,我一不小心,又想起来了。
风吹过,被随意倾倒在破旧竹筐中的蓝纹纸条碎片打了个转,露出有字迹的一面来。
那一角还残留着三个隽秀的字。
江。
淮然。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