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有见过春棉了,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前年她第二次婚礼的时候。
春棉家和我家隔的很近,我只要在自家院子里朝那个东北方抬头,就能看见她穿着花裙子蹦蹦跳跳,可我几乎不去她家玩,我只是隔很远望着她。不是我不想去,是家人不让去,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慢慢成长。
春棉比我做事情要利索的多,她每天早上总是会来我家等我一起上学,而我从小就养成了拖沓的坏习惯,每天早上都赖床,好像上辈子的觉非得在这辈子的清晨弥补。
我妈三下五除二地给我穿好衣服后,又颇有耐心地给我扎辫子,春棉则在旁边递着五色的头绳,她们俩都是话唠,一边梳头一边聊天,而我则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我学的第一个词语是“毛病”;
我造的第一个句子是:春棉得了毛病;
那个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我完全不懂得毛病的具体内涵,我以为是种病,是一种让春棉的父母抛弃她的病…
春棉是孤儿,她的故乡在何处,我至今也无从得知,我猜想应该是在一片温柔的水乡,否则春棉也不会这么温柔如水,无论外貌亦或性格。
我和春棉“相依为命”地走过了义务教育的九年,后来我顺利地考入了市里的重点,春棉因为素来不爱学习,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她没有继续上学,何况家里也负担不起学费。
“姐,你知道春棉已经堕过好几次胎了么?”
当我尚在读五年级的妹妹给我说这八卦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妹妹怎么成了一个爱造谣是非的小丫头片子。我五年级连文胸是何物都不清楚,现在小孩子实在太早熟了…
“哦”
我继续埋头吃饭。
“我是说真的,她真的堕过好几次胎了。她男朋友的前女友就是我们的优优,所以你知道吗,她是第三者”。
我差点把饭给笑喷出来了,这小丫头太会编故事了,不过水平很低,我这时已经高二,春棉比我大半岁,我不相信在这短短的两年里她竟然和一个小学生成为情敌,更不相信春棉还堕了好几次胎。
春棉是个好女孩。
春棉在我高二的时候去城里面打过一段时间的工,她是被自己的一个亲戚带去的,工作很轻松,只是在一个连锁的服装店当导购,工资是按提成给的,虽然薪水不乐观,但她在那段期间拥有了一群新朋友。
她辞职的也很意外,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被自己的叔叔给接回来了。
“不做了么?”
我好奇地望着春棉。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头发染成了栗色,咖啡色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唇涂着诱人的血红色,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身材无比的丰腴,是现在很多女孩子眼红的不得了的丰腴。额,通俗一点就是,你这么瘦,胸为什么这么big…
“嘻嘻,不做了哦,奶奶身体不太好,叔叔让我辞职了安心在家照顾奶奶,所以…”
好吧,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一直盯着她傲人的胸脯看,我想起了《飘》里面的斯佳丽怀查尔斯的时候罩杯上升了好几个;我想起了寝室里的一次夜谈,无所不知的室长传授丰胸的方法;我想起了妹妹那么认真地告诉我春棉和她同学是情敌的谣言…
春棉出嫁的那一天我正在考场中奋斗,我回家的时候她去了男方家里作客,我没亲眼见过这个让她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只在照片中看见了他们俩抱在一起白头偕老的深情。盯着春棉幸福的不可方物的笑眼,在那一刻,我好想结婚…
错过了春棉的第一个婚礼,我却“幸运”地在她第二个婚礼上看着她奔波在一桌又一桌客人的祝福喝彩声中,她和新郎给每一个人倒着酒水,递着一根又一根香烟,她摇曳的身姿仿佛在舞蹈。我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她,想起了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那样望着她,仿佛她还是那个穿裙子的小女孩…
这一次,我终于隔这么近看了她一次,她没施任何粉黛,头发稀稀疏疏的,发梢分叉的甚是严重,她的皮肤依旧那么白,但已经开始松弛,雀斑星星点点的分布在山根两旁,眉毛淡如云烟,嘴唇干而发白,爪甲枯而不荣,肌肉瘦削的触目惊心。
她紧握着我的手松开的那一刻,我鼻头一酸,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我默默地留着泪,看着她被护士从重症病房推了出去,越来越遥远…
春棉没有太多的故事,她是我从小到大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她是我附近人家捡来的弃婴,这个家里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和她先天性耳聋、结巴的儿子;她在16岁那年遭遇了强暴,她单纯地被坏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她结过婚,却屡遭抛弃;她一辈子也没完成当妈妈的愿望…
春棉不是那个得了毛病的女孩儿,她是这世上最纯洁的姑娘,她的父母因为求子心切,抛弃了她,然而她从来没有憎恨过任何人。
我点开春棉的微信,她自始至终都没改过那个签名。
“我多想一不小心和你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