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生不測鳳姐潑醋,喜出望外平兒理妝》這一回的標題很有趣,「變生不測」對「喜出望外」,不正是際遇迎來突發事件的正負兩種可能嗎?如果仔細看內文,曹雪芹在這兩個故事劇情安排上正好呈現完全的對比。
過往因為這齣夫妻鬧劇太搶眼,看著一個兩個三個都紛紛喊要死,再有鳳姐對丫鬟的狠厲與在賈母面前的可憐戲癮大爆發,並賈母料理家事那經驗老道的手腕、平兒的知所進退,哎!一些小細節就這麼疏漏過去了。如今再回頭看,大處、小處都隨意聊聊吧:
生日宴的中途,鳳姐只是想回房歇息一下,竟聽到丈夫與另一個女人在床上咒她死不死,這可不是人生在最得意時的重重一大摔?憑著外頭的生日辦的再怎麼風光,這會兒鳳姐也是面子裡子盡失。「變生不測」的主角到底是賈璉還是鳳姐?小牡羊覺得兩者皆是。這場抓奸在床的戲碼,對他們都是意料之外的驚嚇,從高處瞬間跌落的震驚。
誰的風光得意都難長久,盛運的氣焰之下,藏的是卑微之人的惡意與詛咒。有時不見得非要彼此有恩怨,單只看不過那囂張,就足以埋下嫉妒,更何況若在盛運下恣意傷人、膽大妄為、難以感恩惜福,都不過在為自己的失勢鋪路。
至於「喜出望外」的主角不是平兒,是寶玉,把劇情往前一回連貫,對於寶玉來說,這一日是他去祭金釧兒的生日,開始是大哀的,回來讓黛玉暗裡開釋了一番睹物思人不需拘於形式,不想後來竟有機會對平兒稍盡心意,歪在床上回味意外之樂。這一轉再轉,都是讓他抽離解放原本的弔念之哀。
之所以將黛玉的話歸類在「開釋」,是因為這一章回黛玉和寶釵各只說了一句話,如果只簡單將黛玉的話解讀為一種吃醋,那還是被寶釵視為唯一對手的黛玉嗎?黛玉的生命觀是不拘形式的、是向內的、是盡情盡興不畏他人眼光的,在這裡,亦是一個特立獨行、活出社會制約之外的典範。
寶釵呢?寶釵勸平兒的這段話,若從投射的角度來看,不也是當她自己在面對社會階級高於她之人時的一種「自我說理」?若只管自己委屈,素日自己在人前表現的,不都被看出是假的了?
並不是批評寶釵的處事態度,只在對比釵黛的人生觀,寶釵為了要在社會站穩腳步,確實必須做很多向外的「形式」。勸平兒的話語,是一種有階級的差距在對平兒說道理,那麼寶釵為什麼要特別去說這段話?為「上級」分憂解勞是應當的、「教育」下人是必須的,這就是屬於社會階級規範不可逾矩的藩籬。
真正緩解平兒的是寶玉,不說平兒到底是情境之下被逼的不想活了或趁勢凸顯自己平日受到的委屈不公,只說寶玉準備了頂級化妝用品、精美化妝室供平兒補妝修容,就已無聲說明:妳值得被這樣對待!再說一個女孩子要把自己化妝的美美的,過程可不能哭哭啼啼,細細妝點之中情緒也就漸漸平緩了。更別說少爺親手簪花的那份心意!這是不需言語卻能潤澤人心,潛移默化感染他人的美善力量。
就平兒的懂事,這次事件不過是一時情緒失控,生活裡我們也常遇到,不是不知該怎麼做,就是情緒過不去而已,那時候你需要的,是哪種能量的對待方式呢?如果你不能得到想要的對待方式,能不能自己來扮演那個角色撫慰自己、開釋自己、教育自己?或去尋找其他資源來幫助自己度過情緒關卡?
看看鳳姐的要強,再強悍、再得理不饒人,在父權體制下不還是有她必須低頭處?這或許也是平兒領悟過後能嗤的一聲笑看賈璉夫婦對話的原因之一。
最後留下一個疑問供看官思考:被抓奸在床的鲍二老婆,不是不知道若事發自己絕對死路一條,卻為什麼還甘願走上這條冒險路?這之中又藏了多少人性貪嗔痴慢疑的複雜糾葛呢?你是否也曾有過類似情境?或什麼樣的情境下你可能會被誘使呢?你看到那之中潛藏的危機了嗎?
台北的小牡羊
矢志喚醒眾人心底潛藏的至純智慧,以善知識結天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