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总是一个人在家,热着妈妈留下的饭,凑合着就当是一顿美餐,我吃的很少,这样可以留点下来等下一顿继续吃。因为很有可能下一顿是没有吃的了。妈妈工作太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我印象中,我的童年里爸爸是缺失的,我当时对爸爸的概念很模糊,他是干什么的,他在哪里,我时常会想,但从没敢问过。慢慢的,这个问题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在大人眼里,我是个乖巧的女孩,从不会让大人担心和失望,那时我很用功的读书,为的是要家人知道我很乖,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关心和照顾。记得三年级有一次,我语文考了100分,老师说等家长来接你们可以把卷子给家长看,我那时非常自豪,等着妈妈来接我,但是她那天工作忙没有来,等到很晚,我只能把卷子交还给老师,独自回家,回家的路上,我哭了,眼泪稀里哗啦,一直到家。家里没人,我洗了脸,直到妈妈回来后,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连考试100分的事情也没有说。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和沉默,我躲在被窝里,只有一只毛绒小熊陪着我,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只是在想,或许我考到两个100分的时候,就会有人关注了。之后的日子,我加倍努力,学习从来都不懈怠,在班里永远都是名列前三。可是妈妈依然工作忙碌,久而久之,毛绒小熊成了我倾诉的对象。
等到我12岁的时候,爸爸从外地工作调回,与我们一家团聚,生活在一起徒然多了陌生的感觉。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终于有了爸爸的家,是不一样的体验。我很害羞,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也很害怕,因为爸爸是个很严肃的人。常年的习惯让我不太懂得表达,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或许离自闭就差一个诊断的距离。
但我很喜欢看书,在文字里我能体会到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喜怒哀乐,我感受到的都是满足和喜悦。我很少有朋友,因为不太能跟人交流,所以懒得去研究跟人沟通的方式,爸爸总是会讲一些做人的道理,那时我很乐意去听,只是我听不懂,我总觉得跟别人交流是浪费时间,也是毫无意义的。慢慢的,我有了一种莫名的骄傲,内心制造起一个美丽的幻境世界,没人明白,也不需要有人懂,它太美,不能随便让人进入。
在那里有一座城堡,一个公主有着乌黑的长头发,美丽的不带一点点矫饰的痕迹,但是她不会说话,她有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精美的欧式金色餐具,和丰盛的享之不尽的美味,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是在等一位王子吗?什么样的王子才能走进这个城堡,和她共进晚餐?她在门口会设三道题,第一个要划出一道彩虹,第二个要说出她内心的渴望,第三个要让她开口说话。这样的幻境在我心中藏了很久,梦中也会经常出现。
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进入工作后,我做了一名护士,在医院工作,与同事的沟通自然是不能少的,不过我为了保护自己,做起了一只蜗牛,慢一点,也在壳的防御下小心处事,不要让别人看到我的存在。做完工作就让自己赶紧回家。我讨厌在集体的环境中存在着,每次找各种借口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我继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度日,读书、写文章才是我最乐享其中的事情,好像那才是我最安全的归宿。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我们的团支书来找我,“夏茉,我听说你会写文章,而且写的很不错呢。”
“哦,不,我不会。”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写文章。
“别谦虚啊。有个事情,要你帮忙。区里有个共青团的演讲比赛,我推荐你去,你又会写,上去把你写的好好讲一下,争取拿个奖回来。”
“什么?”我怕我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上台演讲,我连跟人说话都不敢。
“你去,我相信你可以,两周后。”说完,他就走了,还没等我回话。
我当时好害怕,怎么办呢?我不懂得怎么再找他拒绝。硬着头皮上?还是装病?
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谁都别看见我,为什么要看见我呢?
在这样的焦灼和不安中度过了两天,实习的医生胡大大好像看到我的难处“要我帮忙么?”
“不用!”我很坚决,也不想搭理他。
“你是在为演讲的比赛着急吧,我也参加比赛,要不要我们商量下,团队作战,会好很多。”
“你也去?”我听了这句话,突然内心有了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既然你去了,那我可以不用去了呀。
“我去啊,我有一个命题,你要不要看看?”说着他拿出了一个文稿。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很不错的选题和文笔,他写的很大气,文字的流畅和结构的严谨让我很吃惊。我看入了迷,连看了两遍。
“怎么样,我看看你的选题,说不定我能帮你。”他说。
“没选好。也不用你帮。”我故作镇定。
“好,我们比一下,谁能拿到冠军。”
我没理他,换衣服下班了。
内心起伏不定,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升起,一定要跟他比一比,我的选题怎么会比他差。
当天回家,便在电脑前啪啪啪敲打起键盘,写了改,改了写,整整一晚上,一篇文稿完成了。
虽然写完了,可是要面对那么多人讲,我怎么应对?我又有些害怕。
又过了一天,我还是没想到办法。我想躲进自己的城堡,干嘛要去接这个任务烦自己呢,好懊恼。回到家里,正巧看到一个女主持人在解说一个纪实类的节目,语言平实,流畅,吐字清楚,很有情感,我坐下来看了一会,突然我想到,我学她吧。
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我在网上找到了视频,听了学,学了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拼命练,跟着她的表情和动作,还有说话的神情和眼神。不知不觉,竟然爱上了这样的过程,好像有一股能量在我身体里流淌起来。
我把自己的文稿背了下来,然后再在镜子里学起主持人的样子,一遍一遍的说,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有信心。这样,连续了好几天。我能流利而顺畅的把整个文稿讲一遍。
但是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要上台的,怎么面对那么多人呢,这一关没法突破,就前功尽弃了。我又感到害怕了,我不敢和这么多人说话。
胡大大又出现了,他笑嘻嘻的说“怎么样,你的文稿准备好了吗?别忘了比冠军呢!”
我没回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竞争欲,我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不可能在这个上面输给他。后来我才知道,胡大大在医学院其实也是一个学霸。
怎么面对很多人说话呢,回家的路上,看到小区里有很多老年人坐着聊天,我萌生起一个念头,我就在这里说吧,反正都是老人听不懂,也不认识我。说错了也没事。
我鼓起勇气,在那里开练起来,一个人拿着稿子,一遍一遍的背诵起来。开始我总是停顿,观察这周边人的反应。那些老年人看看我,也没太当回事,继续着自己的聊天话题。路过的人看我自言自语在说什么,停顿了脚步听了听,像是明白些什么没多久也就自顾自去了。只有一些带着孩子的妈妈边陪着孩子玩耍,边听我的背诵,不过多数也心不在焉,顾着孩子东奔西跑的忙碌着。
观察一段后,我开始放松下来,旁诺无人的把在家里的演讲表演方式拿出来。越发娴熟和自如,心里别提有多喜悦了。原来,你眼中在意别人关注你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城堡外面还有一片广阔的操场,更大更美。
比赛的那天,我早早到了会场。
胡大大也来了,一共8名选手,他第3个出场,我第5个出场。
整个演讲过程,我想起了那天在小区里的演讲感受,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大操场,我看不到下面的人,也不在意别人讲的比我是否好,我把自己平时演练的样子在现场呈现出来,那时的我在演讲上还做不了互动,但是我很自信,很流畅地把整篇文稿演讲了一遍,最后,获得一片哗然的掌声。那片掌声让我一下子苏醒,刚才像是一场梦,城堡里划过了一道彩虹,美的窒息,而划出这道彩虹的竟然是我自己。
最后,我因为文稿的选题特别和演讲的生动,而获得了冠军。
胡大大第一个来恭喜我,我拿到这个荣誉特别惊喜,这样的付出收获到的回报让我激动不已。
这样的经验在后来屡试不爽,让我慢慢开始成长和蜕变。
童年的孤寂让我无数次封闭起自己,深深将自己包裹在安全的城堡中,自诩成一个小公主。孤独像是一片迷雾从八面包抄而来,弥漫于天地之间,徘徊于内心深处,孤寂的感觉,不同于失望,更不同于绝望,是一种温暖的疼痛。我不排斥它的存在,也无法摆脱它的致命诱惑。但是总有一天,它会像一道光一样,穿透你的眼,进入你的心,挡住你成长的负能量终将要去克服它,战胜它,照耀它。即使感受疼痛,也要努力走下去。
之后的日子,我依旧在我的城堡中,只是这一次,我多了伤口,也有了光。伤口是光能照进来的地方。我不再只会等待,我学会大声呐喊“这世界上我就是最棒的”。
我坚信,打开自己的内心,回到世间红尘,经过历练和捶打,才能茁壮成长。而来自于内心的强大是最珍贵的财富,才能让我们更加有安全感,更加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