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棉花去旅行
《喊·山》是一部改编自山西女作家葛水平获鲁迅文学奖的同名小说的一部爱情剧情片,讲的是朗悦婷主演的富家女孩红霞被拐卖给一个杀人犯,并遭到对方的虐待乃至拔掉舌头,从而成为哑女,后来被迫跟随对方来到太行山的岸山坪讨生活,遇见由王紫逸饰演的善良朴实村民韩冲,与他相识、相知、化解各种误会,最终相爱的故事。
这部片子2016年6月在韩国上映,成为第20届釜山国际电影节入选闭幕电影,还入围了第12节迪拜国际电影节,以及获得第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最具商业潜力奖,导演杨子也获得了第19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受传媒关注导演、最受传媒关注编剧奖。
腾讯网评说,“影片在曲折凄美的爱情外衣下包裹着悬疑、凶杀,并涉及拐卖妇女的现实主义题材,相较于此前执导的纯商业片,该片可谓是兼具了社会价值和诚意。”既然说是“在曲折凄美的爱情外衣下”,那么,这部涉及拐卖妇女题材的电影究竟在讲什么?作为艺术表现形式之一的电影,它取材于现实生活,但它更应该在超越现实的层面上为我们展现对社会、人生、生命乃至存在的思考,所以,《喊·山》如果不是一部社会问题剧,那它就竟在讲什么,我觉得是在讲每个人的命运。
看这部片子的过程是心情逐渐被卷入的过程,刚看开头的时候,导演用一种比较刺激的方式引导观众进入这个故事的情境——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低矮破旧的土坯屋里往锅里扔一块块掰碎的干粮,然后是一个粗暴的男人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屋子外面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然而你不会觉得特别被触动,也许只是好奇,这样的一对男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随着剧情逐渐展开,村里的单身青年韩冲无意中炸死了开头这个粗暴的男人,而哑女并不伤心难过,我们才猜出几分,并且跟着女主角陷入回忆和恐惧的几个蒙太奇镜头,我们才明白,这个死去的男人就是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男人。
这几个蒙太奇镜头里,女孩应该出身富贵人家,从小学习书法,会背诗,有着良好的家教,性格天真烂漫,美丽而富有朝气。可镜头再回到现实中的女孩,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舌头被拔掉之后不能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成为那个粗暴不堪的男人的泄欲工具,每天靠男人捡来的碎干粮果腹,还要抚养一双儿女。关键是,她一次次企图逃跑和反抗的倔强都在暴力下磨平,最终只能被动地跟着这个粗暴的杀人犯到处流浪乞讨。
然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源于一个偶然:元宵节看花灯和奶奶走散,被人贩子拐卖了,而且卖给的是一个杀人犯。从此,善良与美好被邪恶和暴力所玷污,女孩像一艘划进漩涡的小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港湾了。
像红霞这样被拐卖的妇女的命运一般会怎样呢?她不是最好的,也应该不是最差的那种。然而,我觉得她还是幸运的,她的幸运在于,当一颗善良的心被邪恶和丑陋裹挟着在世界上不知名的角落里走的时候,她像落满了灰尘的璞玉,还是与另外一颗善良的心相遇了。
男主角,岸山坪的单身青年韩冲,一开头就在山坪上对他心爱的女人喊山,他听她的话,只要她说的他都去做,比如用炸药炸獾子。山间回荡着他的声音,甜蜜的,充满爱情的浪漫气息的回答,同时也是朴实的,激情的,即便他所爱恋的对象是个寡妇。而这也恰恰可以看出我们的男主角的淳朴——在他的世界里,爱一个人和身份、家世等是没有关系的。所以后面,即便他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哑女,他不知道哑女的身世,他一样会爱她,因为他捕捉到的是言语之外的更宝贵的东西,善良与美好。
影片中最温暖的画面就是红霞伸开双手望向太阳的时刻,她在黑暗的角落里生活了那么久都没有忘记渴望阳光;她洗干净脸,穿着素净的衣服,轻轻把小猫揽进怀里,即便韩冲说它会挠人,她也是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它,她遭受那么多命运的不公和磨难也仍然没有忘记热爱其他的生命;我想正是这一刻第一次打动韩冲吧,韩冲也逐渐刨除了对哑女的偏见,在一复一日的相处中了解到她的真实:无论遭遇多少坎坷,永远保持善良与美好。
同样是低矮破旧的土坯的房屋,可如今,韩冲帮忙过来打扫干净,添置家具,红霞做饭,两个人坐在低矮的板凳上一言不发的吃饭,但是,你会感觉到无比的干净、温暖。爱,有时候是不需要言语的。
命运兜兜转转,为什么偏偏韩冲遇见了红霞并与她相爱?因为善良。当红霞跟着那个杀人犯丈夫被迫流浪到岸山坪的时候,八十年代的村民眼中这是“外来户”,村民们把他们叫做“讨吃的”。那个粗鄙不堪的男人连一点生存本领都没有,只会捡垃圾和乞讨,更别说有一处住所了。只有好心的韩冲收留了他们,把自己家养驴的那间房子给他们住,从此和这个女人的命运深深联系在了一起。
于红霞这个哑女,最大的苦难不是被拐卖给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男人,而是一辈子不能表达自己的苦涩。她唯一的解脱就是等待这个男人死去,所以当这个男人真的死去的时候,她拿着脸盆,到山崖边敲打,脸上第一次绽放出自由的笑容,那声音在山谷间回响,是自由的声音,是解放的声音。
然而谁能听得懂呢?村民听不懂,村民们只是愚昧等听从一个代理村长胖孩的意见,胖孩说韩冲炸死了哑女的男人,该给哑女赔偿,就让韩冲赔偿而不报案;胖孩说警察找来了,不把哑女赶走全村都要受连累,村民就集体来赶走哑女……每个人都只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或者仅仅因为盲从或者情欲的嫉妒(比如那个喜欢韩冲的寡妇)就决定哑女的命运,可是凭什么呢?就凭哑女不能说话,没有表达自己的权力?就凭哑女是个来讨生活的外来户?还是凭哑女没了男人是个弱者?明明是个受害者,明明命运已经够凄惨了,还是被任何比她强的人任意驱赶?那个我们称之为牢牢把握自己命运的东西,在哑女这里是个零。因为一个偶然,她被拐卖,而紧接着这个偶然,接下来的遭遇便成了必然,必然地被他人操控自己的命运,想诉说而不得,想挣脱而不能。
还好她遇见了韩冲。让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让我们对命运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愿所有的善良都能相遇,但愿所有的苦涩都能被懂得,但愿所有的不公都能被释怀。
然而还是不能完全释怀,现实从来不给我们任何投机取巧的圆满的机会。结尾处,红霞为了救韩冲说自己杀了她男人。我看着她从容地走向警车,我看着被村里人捆绑起来想救她但不能而痛苦纠结的韩冲,我觉得很温暖,我没有眼泪决堤而流的冲动,我只是觉得,在每一个偶然的命运里,曾经你能遇上这样的善良而庆幸。
卞之琳有一首诗叫做《投》,他写道:
独自在山坡上,
小孩儿,我见你
一边走一边唱, 都厌了,随地 捡一块小石头
向山谷一投。
说不定有人,
小孩儿,曾把你
(也不爱也不憎)
好玩地捡起,
像一块小石头 向尘世一投
以前常常觉得是父母把我们投在这个世界上,如今才发现,最厉害的那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小孩,我们都是被投掷的石子,只是有的石子被投在了山里,像那个哑女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