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中篇小说)【连载】
文/高 旗
十一、午夜惊魂
我父亲直到脱掉这身黑警服洗手不干,也没挨过抗联的子弹。
原因很简单:人家抗联说话算数,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另外,我父亲只是个铁路治安警察,不是那些直接配合小鬼子一块去围剿抗联的伪满军警们,那帮傢伙身上有血债,已经上了抗联的“黑名单”。所以说,我父亲能在那个年代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实属是幸运。
虽然我父亲没遇到换枪子的惊险场面,可我母亲却经历了一次比枪声更吓人的怪事。
这件事发生在我家刚刚搬到圣浪小镇的第二天的夜晚。
圣浪是一个不起眼的山区小村镇,是有铁路从镇中通过,才使它有点生气。
这里的民宅大多是倚山而建,家家户户的房子位置是七高八低的。有的房子是孤零零地建在山沟里,与邻居不挨不靠。一旦有点啥事,想找人帮忙,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人家都会听不到的,真是相距甚远啊。纯粹是距离产生了孤单无助。
我家就是住在这样的一处孤独的小房里。
有人会疑问,这满洲国的警察怎能住这等寒酸的房子?别忘了,这是在偏远的山沟里,初来乍到的,能马上给安排到一个窝住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特别在那个落后挨打的80多年前。
头一天刚搬进来,我父亲有时间拾捣房子。一家人安顿完毕都快小半夜了,全家人就这么忙忙活活地过去了这一夜。
第二天晚饭后,我父亲去火车站值班。我母亲领着我大哥二哥在家。
这是两间土木结构的小平房,四周用木板夹的障子。房子四框是用原木垒成的,里外用大泥一抹,房盖用木板铺成,上面用泥草混合压顶。屋里一道隔墙中间开门,分里外两间。隔墙也很简单,下面垒有一米高土坯,上边用几根木棍顶到棚上,用旧报纸或牛皮纸一糊就得了。屋里天棚也是用纸糊成的。由于房子好久不住人,天棚纸都脱落了好几处,往下耷拉着……
天黑后,我母亲栓好房门点上了洋油灯。我大哥二哥玩耍了一天,早都困了,一进被窝都呼呼地睡着了。我母亲在灯光下,开始缝补这小哥俩刮坏的衣裤。
缝补完毕,我母亲一看墙台上的马蹄表,快11点了,开始准备睡觉了。
就在她刚要吹灯的时候,听到外屋(厨房)的天棚里有响声。她屏息细听,是“嚓嚓”地走动的脚步声。以声音的大小上判断,还不是很重的脚步,如果太重的话,那纸棚肯定是擎不住的。
伴随着“嚓嚓”的脚步声,还有“噢噢”的怪叫声!
我母亲这时有点害怕了。这种奇怪的脚步和怪叫的声音,她是第一次听到的,而且是在深夜里的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里。当年她17岁时,也是深夜里和年幼的弟妹在家,一群凶神恶刹般的胡子们,砸门叫号来家抢劫时,她都没惧过。可今天,她却觉得头皮发乍,身上也出了汗。可是现今,已没有别的退路了,她必须硬着头皮来应对!
她急忙寻找应手的傢什。我母亲满屋撒目,没有发现。
突然,她看见地柜的底下露出一截木头。便悄悄地过去,伸手一拿,觉得挺沉实。用力一拽,原来是一把生了绣的旧斧头。可能是原房主劈柈子用过的,斧刃全磨秃了,刃口钝的有筷子那么厚。
好歹有了一件“武器”!我母亲胆气立刻壮了。她手握斧头,注意倾听着外屋的动静。
天棚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突然,“叭唧”一声,明显是那个声音“制造者”从天棚的破口处跳下来了。从落地声听得出来,这“东西”不太大,如果是大块头,那落地声会很重的。从“叭唧”的落地声判断出,这是赤脚落地产生的声响。
究竟是跳下个什么“玩意儿”呢?
我母亲很紧张。
“吧唧吧唧”的光脚走路的声音外屋地上响起,跳下来的“东西”开始行走了……
走了一阵儿后,“吧唧吧唧”的脚步声向外屋的一个道扎里(隔出的小房间)里面去了。它去那里干啥呢?道扎子里扔着几只原住户丢弃的破旧布鞋,大人小孩的都有。
很快,是动声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变大了,传来“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就跟小孩穿着大人的鞋似的,走路会发出“趿拉”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不用说,一定是这个光脚的“东西”,穿上了一双大人的破旧鞋。
这时,趿拉鞋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明显是朝里屋门的方向走来了。这个声音到了门前停了下来……我母亲不由更紧张了!可看到门已栓好的,才略有放心。
这“东西”停在门口竟然没声息了。
我母亲在猜想:它在干什么呢?
大约过了一分钟时间,只听门后的水缸盖“咣当”一声响,就像有人把水缸盖掀开又放下的声音。可以判定,这“东西”刚才是蹲在水缸旁,一起身碰动了水缸盖。
它蹲下来干什么了?
“啊!”我母亲这才发现,原来在门的下方有个拇指粗的小洞,是门板的木节子脱落了形成的。
原来,刚才是它蹲在门前,趴在洞孔向屋里看了,然后一起身才碰动响了水缸盖。
“它在偷窥!”一想到这儿,我母亲愤怒了!
她高举起斧头,可着嗓子大吼起来:“你这个杂种操的!你他妈敢进来,我把你脑袋劈八瓣!把你剁成肉泥!”
这一嗓子怒吼,不知产生了多大分贝,竟然把屋顶震得“唰啦啦”地掉下了大量尘屑,打得纸棚“沙沙沙”一阵响……
我母亲的大喝声,把我大哥二哥都惊醒了,他们抬起脑袋,怔怔地看了看,接着又倒头睡着了。
我母亲一声怒吼过后,除了落下的尘屑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大约过了三分钟,又响起了趿拉鞋的走路声。但,声音很弱,生怕惊动别人似的。而且动静越来越小……
我母亲看了看马蹄表,是12点52分。
一切归于平静,仅有马蹄表“咔咔”的响声。
我母亲没有困意了。她坐在炕上,盯着灯火,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窗户上突然有光斑闪动,是手电筒晃照的。
我母亲知道,一定是我父亲回来了。
敲门声响了,明知道是我父亲,可她仍高声发问:“谁?”“是我呀。”我父亲应道。
“可吓在我啦……”我母亲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我父亲握着手枪,打着手电,把外屋的旮旯胡同仔细检查了一遍。我母亲也跟在后面。
在道扎子里,扔在墙旮旯的破布鞋仍堆在那,没有异常;水缸盖也没有变动……“真是奇怪呀……”我母亲说道。
其实,就这晚上我父亲值班时,当班同事就说,这里的老房子晚上经常有动都。当地人说这山里头什么精灵都有……最能避邪镇宅的,还是枪或枪药味……于是,我父亲半夜这才回家看看的……
第二天,我父亲朝屋里四角的地上各打了一枪,然后把子弹壳扔在墙角上。这算是完成了一项“驱邪仪式”。
从那以后,到了夜晚,屋里再也听不到有什么异常动静了。
搬来有一个多月了。这天,我母亲把被褥拆洗了,又洗了一些衣服,把院四周的板障子快都搭满了。
她刚直起腰,想坐在板凳上歇一歇。就见有几个小孩匆匆地跑进院,急火火地说:“你家孩子被狗咬了,快去看看吧!”
“啊——在哪里被狗咬的?!”我母亲大吃一惊!
(未完待续.请看第12章《铃木和长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