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解封
阿霞获悉解封的消息是医生刘彦打来的一通语无伦次的电话知道的,那是二OO五年三月十一日(农历二月初一)的上午。她还正在408号病房照看龙剑。
“阿霞,我们解放了。知道吗,我们胜利了。政府刚刚取消了不进不出的禁令。我们战胜了幽冥病毒。我们做到了。爱你、爱你、爱你,我爱全世界!”
接着是刘彦喜极而泣的哽咽声。
阿霞的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被这期盼已久的好消息震撼到了,脸上挂着幸福的笑,眼角却是擎着喜悦的泪花。
镇卫生所的每一层楼都显得空空荡荡,装满感染幽冥病毒的患者的病房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清零了。即便是收治量最大的龙虎山医院也于昨日治愈了最后一名重症患者白玲儿,不是玄灵子道长用玄冥珠治愈的,而是牛南山博士新开的中药方子药到病除的。出院那天,白玲儿给医院留下了一封信。
“初筛显示我的监测结果为阳性的那天晚上,比自己得了癌症还绝望,我奔溃了。一个年龄十九岁的护士小妹妹陪着我(守着我,守这个词太冷了,我不想用它),每隔一段时间来给我量体温,然后默默的坐在角落里,一整夜没合眼。简单的几句交流,我得知她的父亲母亲甚至不知道她当了一名医护自愿者,进了恐怖的隔离区。我本就脆弱,不由得鼻子一酸,即是感动于小护士的勇气,又自怜自哀自己的不幸,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确诊后,我住进了隔离病房。刚开始的几天,望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医护人员,我觉得自己是没救了,每天以泪洗脸。她们安慰我说,病很快会好起来的。我听了,觉得她们都是骗人的,死神早已盯上了我。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的到病房查看我的病情,吃药、输液,后来牛南山博士来了后,更多的吃中药。药虽然苦,但是吃进嘴里却是有一丝甜味儿,因为慢慢的,我感觉到自己虚弱的身体渐有好转。看到隔着模糊的护目镜的眼眸,开始给我以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
每日的三餐,都很丰富。早上熬的小米粥、新鲜的鸡蛋、小笼包、时令菜蔬,中午一荤一素,一小碗汤,晚餐也是如此。
住院的第十四天,我居然治愈出院了。历经生死,恍若隔世。那种死而复生的喜悦,常人是无法想象的,于我也是无法想象的。记得初筛出结果那天,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也是有遗憾的。遗憾就是在半个月的隔离病房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一张医生和护士的脸。你们总是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护目镜、口罩,全套都是标配。我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护目镜下的眼睛,甚至许多时候,护目镜还起了一层白雾。我感动于你们白衣天使的坚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虽然我看不清你们的容貌,我也是只能从声音上来认识你们,但是我坚信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今天,出院了。我唯有说一声:‘谢谢。你们辛苦了!’我会带着医院送我的这一束鲜花回家,把美丽的鲜花插在最漂亮的花瓶中。”
凌冬已经过去!
太阳明晃晃的,阳光落在小镇屋宇黑色的瓦楞上,落在直指青天的枣树上,落在徐徐而行的行人的身上,照得哪里都闪闪发亮。持续一个月多月的寒凉,以及压抑人们心头的阴霾终于过去了。
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嘚瑟得啾啾长鸣,没有往日的唉声叹气,分外的清亮婉转,每一声鸣叫都透着欢畅与喜悦。
阿霞抑制不住出门的冲动,想在春风里走着,在阳光下漫步,看风中摇摆的柳条,听石渠里流水的波光流转,让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接受它暖人的温度。
阿霞脱掉身上邹巴巴的羽绒夹克,换上轻盈的红色连衣裙,在镜前用木梳仔仔细细的把头发梳直了,这时她才发现长发早已齐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很满意今天的模样。柳条似的眉毛,挺拔的鼻梁,性感的嘴唇,注视着镜子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趁着好心情,她甚至还一面哼着乡间小曲,一面还化了一个淡妆。给值班护士交待了几句后,她弯下腰,红唇轻轻的在龙剑的额头上留下印记。
阿霞戴上口罩,离开408号病房,蹬蹬蹬的下了楼,很快出了卫生所,到了阳光照射的小镇上。
小镇的许多店铺都打开了,都忙着打扫卫生,用抹布擦干净已经布满灰尘的桌椅,用鸡毛掸掸掉屋檐下的蜘蛛网,生火熬制骨头汤,磨刀霍霍向猪羊。
沿街的旅店、酒馆、面馆、羊肉汤馆、书店、甜水铺子、金银铺子、照相馆、药店、杂货店、理发店、时装店,悉数开张。
店家们搭着板凳,把收起来的红灯笼重又挂在了屋檐下。阳光照耀下,那一串串红灯笼亮堂堂、喜洋洋。
石渠旁的一株硕大的月季花吸引了阿霞的注意。它傲然独立在金色的阳光下,枝繁叶茂,那鲜黄色的花瓣打开来,让人想起少女粲然一笑的妩媚,那待开的花骨朵儿,挨挨挤挤的靠在一起,犹如扎堆的小姑娘们的梳着麻花辫子的小脑袋。
李记天鹅蛋店刚刚出了第一锅天鹅蛋,那香甜味扑鼻而来。阿霞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掏钱买了一串用竹签穿起来的金灿灿的天鹅蛋。她也顾不得淑女范了,张开樱桃小嘴,一口咬下去,那香脆甜的感受直抵味蕾。她三下五除二,五个一串的天鹅蛋便下了肚。
转到客家伤心凉粉店,阿霞又来了一碗伤心凉粉,黄亮亮的凉粉上洒满小颗粒的红色的小米辣,卖相十足。可是,她一吃下去,直辣得泪花流。她心道:“终于知道为什么叫做伤心凉粉了——那是辣得伤心啊!”
阿霞走过张记油烫鹅店,玻璃柜里挂着的一只只金黄、油亮的油烫鹅,看得叫人垂涎欲滴,飘过来的鲜香味儿更是让人不断的吞咽口水。
到了中午,日上三竿,第一波游客抵达了小镇。店家们笑脸相迎一张张陌生且喜悦的面孔,使出浑身解数,呈上最美味上乘的佳肴,喜迎新年后的八方宾客。
街边叫卖水果的,算命的,画像的,掏耳朵的,悉数登场,更是使得小镇的热闹非凡。
店门前的小石渠,暗沉沉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数尾拇指大的小红鱼逆水而上。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在水面上洒落星星点点的光斑,流动的河水里顿时像倾倒了无数闪光的宝石。
到了傍晚,阿霞返回镇卫生所的途中,路过文轩广场时,几个小朋友还不忍归去,正在兴奋地玩着泥塑。陪伴一旁的年轻的母亲们在隔壁的茶馆点了茶水,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夕阳西下。
渐暗的天空里,几只蝙蝠拍打着蝠翼,出现在黄果树下,眼睛里没有了曾经射出红光,而是变得友善起来,恢复成了一直以来的黑色。
枯黄的叶子犹如枯叶蝶,飘飘悠悠的飞离枝头,落向广场的石板地面,黄果树冒出来了覆盖着绒毛的绿色叶片。
龙泉剑客
二O二O年四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