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可以说突兀了。
如果现实也可以调色的话,那么眼前应该称作深蓝,不过现在也许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诶,你别挡路啊,让让,我赶着吃饭。”
《雨季》作为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轰隆隆的人群便化身为疾走的羚羊。
有伞的撑伞,没伞的,和朋友勾肩搭背,三三两两。
谢彩没有朋友,所以,像个疯子一样在雨中奔跑似乎是她的命中注定。但谢彩并不是疯子。
“嗯,很简单,就像是打的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近一具陌生的躯体,然后厚着脸皮,蹭一段就成。”
这是她作文里的话,却讽刺地被用来宽慰自己。
她顺势拉过了一只袖管:“姑娘,借个伞。”
她的语气总这样,带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滑稽感。
被搭话的姑娘不多废话,礼貌地“可以可以”了两句,便撑起了那把不大的伞。纯黑色,让谢彩想起电影里的特工。
姑娘介绍自己叫蔡可昕,她说以前见过谢彩,读过她的文章。
“怎么说呢,与其说我喜欢你的文章,不如说我喜欢文章里的'我'。”她故作神秘地留了个白,但谢彩此时并不想接话。
谢彩不喜欢自来熟的人,像便利店的阿姨、热衷唠嗑的理发店长。交谈越多,越令她局促不安,所以她总是习惯地,四处探险,习惯地在任何场合,都只做一个匆匆过客。
礼貌的距离,也许是她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啊,我在一楼吃,谢谢你的伞。”于是,她逃似地,单方面告了别。
一一
谢彩喜欢雨天,倾盆大雨天。
这样就可以咬着雨落下的节奏,念起那些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台词。
“哦,事情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尊敬的夫人,小僧只是区区一个凡人。”
阴阳怪气地,没有前情提要,没有后续发展。
“啊。”她忽地住了嘴。
那个撑黑伞的蔡姑娘,尴尬地与她遇上,就瞧神情,大概也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谢彩连连咳嗽了几声。
“小彩,这么巧。你家住附近?”似乎语气熟稔地不太适宜。
“嗯,哦,出来买饭。”
蔡可昕笑了笑:“总是在下雨天看见你呢。”
谢彩这回没有搭话,右手拨弄起头发来,不太肯定究竟蔡可昕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精分小剧场。
蔡可昕却没再留着她了,礼貌地道了再见便扬长而去。却又轻飘飘地再抛回一句:
“耳朵红了哟,小彩。”
一一
蔡可昕觉得,一切第一人称的作文,都隐隐透着股“我好清纯好不做作”的既视感。
她将其归咎于,文人的假清高,并对此,不屑一顾。
但不久蔡姑娘便惨遭打脸。年级里有个小有名气的“作者”,大大小小的考试,但凡要印作文,总有她一份。
上回“我”驰骋江湖,快意豪气;下回“我”畏手畏脚,优柔寡断。
行的不是学生路,为的不是考功名。
这个谢彩从不写自己,连那每个中二少男女必备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高劲儿,也从未显示过半分。
蔡可昕恨不得把这些古怪的,又极让人移不开眼的文章去糊那些“臭书生”一脸,搓搓其锐气。
但咬文嚼字,又意外地觉得胆寒。
什么样的人,有如此冷漠的镜头,明明洋洋洒洒了那么多,蔡可昕却觉得这个谢彩,一笔未写。
一一
“欸,你说隔壁班的李景南是不是喜欢郭文文啊!”
“瞎说什么呢,能不能愉快玩耍啦!”
……
谢彩埋头于题海,笔杆子刷刷地写,但耳朵和余光利用得完全。
她习惯观察。观察着少男少女们,说着永远显得过时的网络流行语,谈着花季雨季里,该谈到的一切。
人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有人天生是大树,但世界缺不了小草,时不时来朵食人花,这是上帝的情趣。
谢彩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笔杆子刷刷地写,一个人的鲁莽让水笔撒了野。
然后是俗套至极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和无比配合的“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你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即使你身处世界边缘,上帝也会想方设法地,把你拖进这个园里。
一一
“那天的天暗极,雷声不断,欲落雨。
我遥遥望见那匆匆人潮中,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
她将原本投向天空的目光,投向我,颇为好看地一笑:"你好呀,小彩。我想,打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