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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身上不该有枷锁,她们应该是自由的飞鸟。
“别打了,我嫁!”
“早应该这样,”他挥手让下人停下,语气愤怒,“你作为姐姐,护着点妹妹怎么了?”
“女子就该柔弱,何苦这般执拗,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
那个气冲冲拂袖而去的中年男子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沈绝,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是与我情同姐妹的婢女白芍。
“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小姐……何至于为奴婢跳入……深渊……”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背上的衣裳早已破烂,我蹲下身不知从何下手,眼里满是坚定:“不止为你,也是为我。”
况且又怎知李时并非我的良人?
我答应代嫁,沈绝下令抬高了我的地位,出嫁前的日子倒不至于太难过。
“哎呀,几日不见姐姐,怎么……”头上的珠钗随着来人的动作左右晃动,嘲讽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便是跺脚,“谁允许你穿成这样的?”
“即使我不喜欢,那也轮不到你来穿!”娇纵蛮横的少女,明媚动人的举止,被他们养得可真好啊。
“日后再见时,妹妹怕是要行礼唤我一声世子妃呢?”
“一个病秧子,也就你稀罕,阿爹心疼我才会便宜你的。”她走了进来肆意打量房间中的布置,“不过是替我,哪能用得上这么好些东西?”
“妹妹若是想要,尽管拿去,”我凑到她耳边,阴森森开口,“不过背后如此诋毁世子,究竟是妹妹童言无忌,还是受沈大人指示呢?”
我退了半步,满眼无辜瞧着她,她果真是沉不住气。
“那也是你父亲,他受到牵连,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沈静姝咬牙切齿丢下这句话,大跑着离开,我琢磨着是去找人告状。
“小姐,虽然逞了口舌之快,但老爷肯定又要罚您。”白芍元气大伤,本就柔弱的身躯变得更加单薄,只在床上休养两天便固执地下床陪着我。
“白芍,以后我们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好,至于沈家,最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院中的小草也冒出来脑袋,少不更事地打量着全新的世界。
我阿娘嫁给沈绝时,乃世家嫡女,而沈绝不过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却生了张勾人的脸和哄人的嘴。
阿娘性子单纯,被外祖养得极好,就如温室的花,外面的一切对她说来说都充满了好奇与吸引。
谁会想到,一向温婉大方的她竟会绝食来违背外祖,执意要下嫁沈绝。
外祖虽气得很,但就这么一个女儿,仍是添了许多嫁妆,宴请朝中大臣来为她撑腰。
刚成亲不久,沈绝高中,立马从老家接来孤苦伶仃的远方表妹,也就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可笑的是,竟无人说他风流辜负糟糠之妻,朝堂上甚至皇帝都夸他重情重义。赵氏的出现,初期没有威胁到阿娘的地位,可终究是埋下了祸端。
有外祖的帮衬,沈绝的官途走得顺畅,也喂出了他宠妾灭妻的狼心狗肺。
在我出生后,更是不遮掩,不顾着阿娘生产后体弱,日夜与赵氏厮混;而在阿娘撒手人寰之后,更是将其扶为平妻,庶女成了嫡女,往日的嫡女却过得连婢女都不如。
“静姝年幼,你何必事事要与她争个高低?你这当姐姐的要大度,要……”沈绝带着怒气来说教。
我恭敬地递上一杯水,眉眼低顺:“那这门好亲事还是给妹妹吧,女儿实在无福消受。”
“你!”
“世子性情阴鸷,你妹妹还小,如何能受得了?”
“她比我还要大两个月,沈大人是记性不好吗?是不是要我好好提醒一下?”
沈绝恼羞成怒,茶杯被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在我右脸上留下痕迹。
“好自为之!”
我抬起手沾了一滴血,瞧了半晌,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吐了出去,有他味道的血真是恶心肮脏。
“小姐,奴婢真是心疼你……”
“如果夫人在那就好了……”
“无妨,”涣散的瞳孔聚焦起来,我偏过头看向她,“白芍,东西拿到了吗?”
她收起了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大部分都誊写在这上面。”
“那出嫁前送份大礼给沈大人吧。”
阿娘还在时,我是见过世子李时的。
她与老王妃时常打趣:“一个白白嫩嫩,一个圆圆滚滚,干脆凑一对算了。”
本就随口一提,谁也没放在心上。阿娘走后,赵氏更是盯着李时这个金龟婿,若不是温文尔雅的世子如今变得喜怒无常,这桩婚事自也不会又落到我头上。
即使赵氏再不情愿,我的嫁妆也不至于太过寒酸。沈绝浸淫官场多年,凡事都会留三分余地,可惜不能看到他知道沈静姝不是自己亲身女儿时的表情。
世子娶亲,整个王府都很重视,观礼的人也很多,甚至连皇帝都亲自到场。
我快要昏昏欲睡时,李时才带着满身酒气推开婚房的大门。
喜帕被挑起,少年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扬着,眼里带着醉意,朦胧着眼睛凑到我面前,笑得不怀好意:“沈汤圆,你是不是胖了?”
我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落在了他下巴上:“李包子,你是不是欠打?”
他丢下秤,躺在一旁:“装不了柔弱就不装,做自己多可爱。”
“还不是因为某人性情不好,需要找个真柔弱的妻子。”我也顺势躺在他身边,“阿时,你帮我走出了沈府,以后……”
厚实的胸膛压在我身上,语气恶狠狠又带着委屈:“你可真是好样的,用了就丢,不带你这样始乱终弃的!”
我一巴掌呼在他头上:“让你多读书你非要玩泥巴,现在好了,啥……”
“唔……”突如其来的温润,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果然堵住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摇头晃脑还未说完,我便主动凑上去,“多干活,少说话。”
“证明你是男人的时候到了!”
“世子妃?世子妃?您醒了吗?”白芍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我费力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浑身酸软无力。李时这狗憋太久下手真狠,我再也不会嘴欠去挑衅他,他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进来吧,”我语气微弱,吓得白芍一个激灵,在看到我身上的痕迹后又被吓到,“隔壁的狗都没能这么啃吧?”
“说得好,下次别说了,”我任由她为我擦拭,“沈府如今怎么样?”
“听说赵夫人被关禁闭,二小姐一直哭闹,沈大人烦得很。”白芍兴致冲冲地跟我汇报,下一秒语气有点不满,“但沈大人似乎还是会宿在赵夫人房里。”
“这样啊,把……阿弟的死和那些事都告诉他。”外面的风吹进来,又夹杂着一滴雨跑出去。
“世子妃……您怎么哭了?”
阿娘在生了我后,还怀过一次孩子,但最后没能保住。当时赵氏正得宠,沈绝只是斥责她几句,陪阿娘一个时辰,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却变成压死我阿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家培养出的女儿做不出拈酸吃醋的举动,也做不到无错却要低头的卑微。
爱的时候,全身心投入,与娘家决裂;不爱的时候,无人诉说,也不敢和离,她总担心我离开会过得不好。
我的阿娘,本可以做自由自在的飞鸟,却为了情爱,甘愿折断双翼成为笼中鸟,可连金丝雀都算不上。
那个孩子已经成型,是个可爱的小男孩,无数次我都在想,如果没有赵氏,应该会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屁孩跟我身后叫阿姐,而阿娘就站在一旁,浑身柔和守着我们。
沈绝大抵没有儿子命,除了阿弟,府中没有一个女人生下儿子,这其中自然也不乏有赵氏的手笔,他宠赵氏是真,但更需要儿子来传宗接代。
晚间,李时回府用膳,带来一个好消息。
“朝堂上有人弹劾沈绝,但毕竟也算是圣上一手提拔的人,下朝后一直为此事争论。”他低着头为我挑走鱼肉里的刺,又为我盛了一碗汤,白芍哀怨地看了我好几眼。
我小口抿着汤,看他为我布菜的认真样,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可真能干啊。”
他瞥了我一眼:“我还以为昨晚已经证明,没想到夫人还是怀疑为夫的能力,真让人心寒啊。”
“看来以后为夫要更加卖力干活才好啊。”
白芍一步一步退到了门口,而我被汤呛得要死:“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加了把小火,等阿娘……死因炸出来,再去联系外祖朝中的旧友……”我放下碗,很认真地看着李时,“事到如今,阿时我仍希望你与我保持距离,届时谁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他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条线上的人,你也早知我深浅,没想到夫人脑子里还在衡量长短。”
???
我想说些什么辩解一下,他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下巴轻放在我肩上:“欢欢,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不会阻止你,只会成为你手中的刀。”
“要是还不行,我就跑去父王面前哭,出事了他顶着,我带着你连夜跑路。”
我哭笑不得:“等事情了结,我们便出去走走吧。”
“咱家你做主。”
若是阿娘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大抵也会幸福吧。
后宅安宁典范的沈大人被爆出宠妾灭妻,纵容小妾谋害嫡子,苛责嫡女等一系列的丑闻。
皇帝想保全他,奈何朝臣口诛笔伐,只能先让沈绝在家歇息几天,可谁都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自古以来,捧高踩低是常态,更何况朝堂之中。本就有人看不惯沈绝许久,弹劾的奏折越来越多,连致仕许久的闻太傅也穿着朝服前来哭诉丧女之痛。
外祖乃三朝元老,门生众多,连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颤颤巍巍的老人在朝堂上回忆年幼天真的女儿,幻想如果没有这些事,他还能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许多人都曾见过惊才绝艳的闻家嫡女,如果不是一意孤行嫁给沈绝,又怎会落到此番境界,令人唏嘘不已。
皇帝罚了沈绝三年俸禄,又将他外放,可这样又怎么浇灭我心头之恨呢?
“欢儿,这是皇帝能给外祖最后的情分,外祖无能啊,都不能替你阿娘讨回公道。”
“外祖,您做这些就已足够,剩下的交给孙女便是,”我靠在他膝盖上,阿娘的叛逆,让我与外祖见面甚少,但这血缘是如何都斩不断的,“外祖好好养身子,以后还要抱曾孙呢!”
迟暮的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摸摸我发顶,无不是叹息:“好好好,如果当时……”
可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当时。
李时暗地里将沈绝背着皇帝做得那些好事全捅了出去,本以为只是民间谣言,然等证据摆在御书房的桌子上时,皇帝暴怒。
那一桩桩那一件件,随便拿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当今圣上未立太子,而沈绝暗地里跟几位皇子有染,皇权岂容他挑衅?
罪臣沈绝流放三千里的旨意一下,我才吐了口气,行刑当日我去见他。
昔日里一丝不苟指着我破口大骂的沈大人如今穿着囚衣狼狈不堪,却仍可见昔日风采:“如此可是痛快?”
“我知晓都是你的手笔,若欢,你不若想想,那些东西怎么会轻易落到你手中?”
“你阿娘总是期盼你温柔大方,可我总想着留着我沈绝的血,如何都不能跟你阿娘一个德行,如今看来,你跟我才是一路人。”
“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那些话真真假假,我不想去深究。
“如今这些,是你应得的,你害我阿娘,害我那未曾谋面的弟弟,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女儿沈若欢恭送父亲沈绝上路!”
我也曾渴望过父爱,当我得知那些真相时,才惊觉人生苦短,何必执着于这些虚无之物。
“事情已尘埃落定,是不是该履行对我的承诺?”这段时间李时一直陪着我,总是担心我的情绪,又不敢打扰我。
我没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那么久,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李时,如果你当了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做个温柔的人吗?”
“欢欢,你缺席的那些,我不会让它们再次发生在她身上,而我也会尽全力弥补你的那些空白。”
“天地广阔,她不必拘泥于世俗,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反正有我这个当爹的替她兜着,实在不行让她去找她爷爷去!”
“不管她未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她能够做自己。”
那一刻阳光照在他身上,却足够温暖我余下的人生。
“那……如果我说你已经当爹了,你开心吗?”
“当什么爹?谁当爹了,当谁的……”
“真的吗?”他如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能抱抱你吗?”
“可以呀。”
他像珍宝一般抱着我转圈,又亮晶晶地盯着我的肚子:“我希望是个女儿。”
“是儿子怎么办?”
“那就继续生!”
“算了,生孩子太危险,只要是你生的,不管是啥,我都喜欢!”
……
是啊,李时说得对,他不是沈绝,我也不是阿娘,我们的孩子可以做个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