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身边桃花不断的本姑娘来说,“相亲”,这两个字这辈子不会出现在我的字典里。”
我趾高气昂的说出这些话时,我妈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那时的我才二十二岁。有着满满胶原蛋白和精致的脸蛋,澄澈的双眸,和天真的想法。
那年,我看着表姐在春节期间一日相亲三男的速度,大跌眼镜后始终报着鄙夷的态度。
我搬出一大堆爱情警示名言来感化她,爱情是至高无上的,是彼此心灵相通,情投意合的。而你那样做纯粹是在货比三家,简直玷污了爱情。
而那些所谓千挑万选的相亲男,我本以为等来的是青蛙王子,结果看见好多癞蛤蟆。他们的行为太过猥琐,一上来就问,什么时候可以结婚,“繁衍后代”。
表姐看着我,欲言又止。
一个月后,在他们选好的黄道吉日里她把自己给嫁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凌晨五点,我陪着她去预定好的影楼里化妆,一路上,车里微弱的暖气依然使我们冻得瑟瑟发抖。
表哥操着方向盘在前面抱怨到:“今天大喜的日子,竟然下起了雨了。”
我定睛一看,乐了,“你这老眼昏花的年轻人,这哪里是雨啊,明明是雪好吧!”
他一看,跟着乐了。
雪花如同飞蛾一片一片的纷飞在橘黄的车灯前,像无声电影里浪漫的旁白。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说恋人们在大雪纷飞里牵着手一直走,就会一起走到白头。
我告诉了表姐,她淡然一笑,说,“今天,还真是个良辰吉日。”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我拉着她的手说,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记忆中的表姐,是美的,像一股清流,恬淡静雅。而此刻,在化妆师的造诣下,她美得绚烂,夺目。像一朵完全盛开的花,将她的美丽彻彻底底的释放出来。而那大红的唇色,也完全抵挡了她的眸子里的那摸不易察觉的黯然。
她望着镜子里那个美丽的新娘,许久露出一个微笑。
村邻都祝福着大姨夫,“你家大女儿嫁出去了,这下你们两口子该歇口气儿啦!”
姨夫摆摆手,“操心的日子多着呢,我这孩子婚姻比较晚,好在总归是遇到对的人了。”
“可不是,这女人的青春短暂得很呐,这一旦过了25岁就是老姑娘了,莫说到了30多岁还没嫁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隐疾呢。”
“是啊,老陈,你家小女儿也快二十三了,你可千万要抓紧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话题扯偏了。大姨夫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大家伙也都打着哈哈各自散去了。
正午,表姐夫来迎亲了。我们赶紧关紧了大门。按照规矩,新郎每进一道女方家的门,就得先封一次求门礼,通俗的说,就是给红包。一般得准备十来个,但不够众人瓜分,所以几个膘肥体壮的妇女开始大显身手,开始了红包争抢大赛。
表姐夫长得瘦瘦的,很普通,看起来老实内敛。他和整个伴郎团加起来才五人,寡不敌众。最终,他的西服外套,裤子外套,全部被众人翻了个遍,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还被四脚朝天的抬起来荡了个秋千。
他也不恼,一直满脸堆笑。
见到表姐后,两人在父母面前磕了三个头。姐夫跪在地上,对站在前面的姨夫信誓旦旦的说,会好好照顾表姐一辈子的。姨夫摆摆手,转身老泪纵横。
“姐,你这么快把自己嫁出去了,以后会后悔吗?”我悄悄的问她。
“有什么后不后悔的,都是过日子,跟谁都一样过。”
她的话在我耳畔回想,跟曾经无数个大婶大妈的声音一样,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她有些陌生了,我们仿佛已经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晚上回到家,她把包里亲戚朋友给的礼金和红包倒在床上,一撒开,就像一股倾泻出的洪流。她蹲在床角,认真的一张一张的数,一百,两百,一万,两万....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有股酸涩,为她曾经认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为她此刻的认真的数着钞票。
我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难过,但我看得出她没有很快乐,我权当她是对自己的一种自我放纵,是对生命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接受。她觉得她有责任承担这一切,但责任却没有命令她必须快乐。
在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的那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想,我一定要遇到自己心爱的人,然后欢欢喜喜的坐上他的婚车,跟他共度余生。
我曾那样想,并且百分之两百的自信着,我一定,肯定会那样做的。
五年后,表姐的孩子三岁了。她终于与我想象中的中年妇女形象别无二致了,她胖了,脸颊红润,她牵着孩子的手,一脸幸福的指向我,叫小姨!
我瞬间畅怀了,此刻她应该是幸福的。
而五年后的我,望着镜子里逐渐消瘦的脸庞,不再澄澈的双眼,泛着世俗的悲切。就如同当年见到她那般。
这些年,我逐渐疲于生活。社会打磨着一切有棱角的石子,沾染着曾经通透的白纸。我依然与这世界负隅顽抗着,即使已经没了胜算。
我曾嘲笑过那些人,那些为了生活放弃尊严,放弃曾经满怀希冀的人。而如今,我的嗓子里却落满了灰尘。
那些曾经陪伴我的,在我生命中来来回回的人,最终都消失了。
面对现实,我不想再去折腾,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折腾。我与自己僵持不下,却被我妈横刀相向。
她终于理直气壮的对我说了句,相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