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直看着雨后窗外绿得逼人眼的杨树叶,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她不知道明年的绿叶是否还能映入自己的眼帘,明年的春天是否还属于自己。
刚知道得这个病时,她怎么都不相信,她才26岁,怎么会得乳腺癌呢,而且已经扩散到淋巴。当医生把检查结果摆在她面前时,她整个人都蒙了,她追问医生是不是拿错检验单了,医生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告诉她赶紧住院,抓紧手术。
她给远在千里的妈妈打电话前,先蹲在地上,捂着脸努力把眼泪逼回去,让自己情绪平稳一些,她不能直接对妈妈说,她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三年前爸爸刚去世,妈妈整个人死了一半,妈说另外一半是为了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活着。
她得让妈妈活下去啊!
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得了乳腺结节,要做个小手术,需要妈来陪几天。
给妈打完电话,她犹豫着是否给正在外地出差的未婚夫尹平打,说是未婚夫,其实俩人已领了结婚证,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只不过还没办婚礼,按老家的习俗,没办婚礼酒席,就是没拜过堂,就不能成为夫妻。尹平的家里特别讲究这点,打算着秋天在老家给他俩办婚礼,可没想到单位体检,苏楠查出了乳腺癌。
苏楠百度了关于乳腺癌的许多资料,确认自己“在劫难逃”,延长生命的唯一办法就是乳房切除。她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哭了一整天,决定接受手术,为了活下去的那点希望,她愿意忍受一切痛苦。
人只有死亡逼近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活着,即使不为别的,就为看每天的日升日落,也值得活下去,更何况生命中还有所爱的人,所要尽的责任。
苏楠走出出租屋的第一件事是到公司请假,她得病的事公司早传开了,大概是物伤其类吧,大家都很同情她,并且从并不丰厚的薪水里边拿出钱来表达各自的心意,她很感动,患难见真情,就是平时因为加薪晋级有过隔阂嫌隙的同事眼里也都流露出了真切的关心,公司委托人事主管给她一张银行卡,说里边有10万元,让她安心治疗,一切治疗费用公司承担。
苏楠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平日里加班加点的疲惫,人际关系复杂的感慨,薪资微薄的抱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整个人被温暖包围着,为了这份温暖,她也要全力以赴地活下去。
住院的第三天,尹平匆匆从外地赶回来,他接到了朋友给他的消息,不顾一切,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冲进病房的一刹那,他还像是在做梦。平时在出租屋里,每天晚上吃完晚饭,苏楠都会看两集最近火的言情剧,每逢演到男或女主人公得了癌症或白血病时,苏楠比演员哭得还惨,尹平就嘲笑她弱智,他说那是演戏,生活中哪那么多虐心的事啊!
可万万想不到,戏演到生活中来了,或者生活本身就是大戏吧,他和苏楠一不留神成了虐心大戏的主演,他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
苏楠的手术一周后进行,现在进行着各项术前检查,苏楠除了脸色不太好,各方面都还和平时一样。
尹平抓着苏楠的手哽咽着:“怎么会是这样呢!”
苏楠反倒很平静了,“没事,做完手术就好了!”
手术的前一天,苏楠的妈妈赶到了医院,她在小县城的一家幼儿园工作,因为人手太紧,她迟迟请不下假来,心急如焚,她一心想着多挣些钱,将来女儿结婚买房时给多贴补一些,她没想到女儿会得癌症。
医生把病情如实告诉了苏母,她当时就晕倒了,醒来搂着苏楠大哭,尹平也在一旁流泪。苏楠急了:“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我就不做手术了!”
手术很成功,肿瘤和周围的淋巴都摘除了,当然随之切除的还患侧乳房。当苏楠从全麻醉的状态终醒来,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当时正是中午,阳光把病房照得亮堂堂的,苏楠的心也明亮起来,就连病房里的消毒水的味道都感觉那么好闻。
因为手术成功,母亲的脸色也明朗起来,只有尹平的目光还充满了忧虑。
苏楠想和尹平开个玩笑:“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尹平嘴角扯动一下,眼神还是飘忽不定的,苏楠觉得尹平还在为自己担心。
一连几天,尹平都是心神不定的,手术拆完线,苏楠低头看到自己残损的乳房和丑陋的像毛毛虫一样的伤疤,她大哭,她才26岁,就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女人,失去了作为女人的骄傲。母亲抱着她,这次母亲很冷静,没有哭,只要女儿活着,变成什么样她都接受。她轻轻地拍着女儿,就像女儿还是当年躺在她怀里哭闹的婴儿,她反复的念叨着:“只要活着就好!”
尹平不见了。
妈妈说尹平送她进去拆线,然后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苏楠的心不断地下沉,她想到几天来尹平的魂不守舍,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马上又否认了,她和尹平相恋六年了,六年时间堆砌的情感是足够真实的,他不相信尹平会如此绝情。
然而尹平发过来了微信,吞吞吐吐又毫不留情地要求结束两个人的感情 ,有两个理由,其一是来自家庭的压力,家里不允许他娶回一个癌症患者;其二是他自己无法面对苏楠的残缺。
他说承认自己自私,但他不想为了一份高尚的情感暗淡了自己的生命。
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连同所有的积蓄一共50万作为给苏楠的补偿。
“都是一只乳房惹的祸!”苏楠的眼里透着寒凉。“六年的爱情,走过了千山万水,却没越过一只乳房!”
“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苏楠突然想到了林宥嘉《浪费》里边的这句话,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不明白是自己辜负了时光还是时光抛弃了自己。
但她弄明白了一点,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地老天荒,也不是所有的天长地久都在为爱守候,在时光的流转中,当初可能是看上去琼楼玉宇般的感情,在现实的风雨中也会遍地瓦砾。
走着,爱着,痛着,这就是人生。
苏楠想起自己追言情剧时尹平嘲笑自己弱智,那么尹平现在就是现身说法吧,他让苏楠知道了再虐心的言情剧也是浪漫的唯美的;而生活,更多的是现实的无奈,再浪漫唯美的爱情揭开面纱,或许也有千疮百孔的疤痕。
“闺女,有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叮咚”,门铃响了,打开门,门口是一片花海,公司的同事们来慰问她这个打败了死神凯旋的英雄!
爱情在故事里慢慢陈旧,生活每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