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钟氏,名仪,春秋时楚国人。他在晋侯询问其族时,答曰“泠人”并操琴,因此被称为有史书记载的最早的古琴演奏家。
其实,钟仪彼时已被楚共王封为郧邑的行政长官,称作“郧公”。让世人记住他的“泠人”即乐师职业,在当时是很低下的职业,史料记载中常常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左传》里钟仪的两次登场,就是一次“被送”和一次“被还”,而对于他在音乐或者古琴演奏方面的贡献只字未提。
鲁成公七年(前584年),楚国令尹子重第二次率兵伐郑时被击败,随军出战的钟仪为郑军所俘。丘明先生提到钟仪时只用了“囚郧公钟仪,献诸晋”八个字,让他作为郑国的礼物变身为晋国的“楚囚”。被囚期间,钟仪怀念故国,不忘家乡,他感怀楚国之败潸然泪下,为后世留下了“楚囚对泣”的成语,爱国之情,溢于言表。
“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的《在狱咏蝉》中,首句即为“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其中的“南冠”就是出自钟仪在《左传》的第二次现身。丘明先生为他安排的这次隆重登场,又为后世留下了“南冠楚囚”的成语。
前584年,晋景公到军府的兵械库视察。已经被关了两年的钟仪因“南冠而絷”引起了景公的注意,景公让主管的官吏释放了这个据称一直身着楚国冠服的囚犯,并亲自召见了他,以此引出一段有意思的对话。
景公问他的世官,他回答“是乐官。”
景公:“能奏乐吗?”
钟仪:“这是先父的职官,岂敢另学其它的东西?”
景公让人给他古琴,他弹奏起南方的楚调。
景公:“你们的君王为人怎样?”
钟仪:“这不是小人所能知道的。”
景公坚持追问,钟仪回答:“君王做太子的时候,师保教育和事奉他,每天早晨向婴齐(令尹子重)请教,晚上向侧(司马子反)请教。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
但当晋景公将这些平实坦白的话讲给范文子士燮,“忧心长者”范文子却从中窥见了机会。晋楚两国长期争霸,不仅自身损耗国力,民众更是屡屡遭到荼毒,有志于和平的范文子认定了这个楚囚是有修养有识见的君子,可以委以大事:
“言谈中明言先人的职业,说明他不背弃根本;奏乐时演奏本土曲调,说明他不忘记故旧;不恶意评价国君,而赞美其作为太子时的往事,说明他没有私心;提到楚国二卿(子重、子反)时直呼其名,这是他尊崇君王。不背弃根本,是仁德;不忘记故旧,是守信;没有私心,是忠诚;尊崇君王,是敏达。用仁德来处理事情,用信义来固守它,用忠心来完成它,用敏达来推行它,再大的事情也一定能成功!”
范文子以言见人,他归纳的“仁、信、忠、敏”四德,为钟仪争得了一个“四德公”的传世美名。最后,他劝景公以厚礼接待钟仪,并让他作为晋国的使者前往楚国谋和,以结成晋楚和平。
晋景公听从了范文子的话,钟仪归楚不辱使命,楚国人的反应也积极而迅速,到前579年5月,晋楚两国代表在宋国都城的西门之外正式缔结盟约,春秋时期的第一次弥兵基本宣告成功。
钟仪会否想到,作为小人物的自己的一次简短对话对于后世的巨大影响:
“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建安七子”的王粲在《登楼赋》中对钟仪不吝由衷的赞赏;与骆宾王同为“初唐四杰”的杨炯在《和刘长史答十九兄》中,以“钟仪琴未奏,苏武节犹新”,将“钟仪琴”与“苏武节”并论。而李白有“南冠君子,呼天而啼”的感叹,夏完淳有“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的慷慨,现代诗人何其芳也有“我是南冠的楚囚,惯作楚吟”的呐喊,字里行间无不充溢对钟仪怀念故国的爱国情操的钦佩之心。
至于当代,钟仪却渐行渐远。
同一片天空下,比之钟仪的微言大义,比之“位卑未敢忘忧国”,行色匆匆的人们是否意识到对于内心的早已缺失的透视?人生如沧海之一粟,又如浩瀚夜空中一点星火,生命中每一点点滴滴的耕耘、垦植、扎根,留给世间的每一丝温暖与亮光,归根结底还是归于内心“仁、信、忠、敏”的追求。
于细微处见真章,正如对于国家的发展民族的进步,谁会寄希望于浮躁的追星族与哗众的愤青客,抑或唯唯诺诺的可怜虫与夸夸其谈的牛皮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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