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试探着推门,伴随着门枢破败的吱呀声,院门缓缓打开。
院子里略显简陋,却还算整洁,看得出有人时常打扫。我还没来及出声询问,眼前突然闪出一个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瘦小,梳着乡下女童常见的朝天髻。
女孩看见我身上的悬挂腰牌,眼中闪过一丝慌恐,但随即又低下了眼睑。
“你是本县的捕快?是来抓我的吗?”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抓你?”
“慕安县志,私入民宅者,不言而取者,视同偷盗……”
女孩的话音未落,我已经注意到她手里正拿个山芋,似乎来不及藏起来,又实在不舍扔开,一只手举着,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女孩见我看向山芋,连忙把手抄向身后,挺直了腰杆。
我轻咳一声,她瞬间又好像泄掉了气一般,换上副可怜的表情。
“官差大人……大老爷!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已经连续饿了好几天,再不吃点东西就死了!”
2
我请了一年的官假,带宁眉四处游历,希望能找到方法解除禁锢,恢复她本该拥有的生活。县丞骆先生与我私交不错,故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准了假。
临行前,他托捕头把官牌和佩刀带来给我,并附了一张字条,委托我以官差查案的由头各处走走,顺便帮他寻找失散多年的发妻。
说起我和骆先生的关系,这其中还有一段过往。
那一年骆先生乡试高中,又花了些银钱,在乌马县衙谋了个差事。他兴冲冲地携新婚妻子赴任,没想到路上却遇到劫匪。
骆先生被扔下乌马河,恰赶上我初当捕快,去河阳郡押解一名案犯。那时我刚刚离开和平镇,满怀负疚,远远看见河里飘着一个人,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救下了骆先生,却没能找到他夫人的下落。而案犯也趁我忙于救人之际,挣脱绑绳不知所踪。
回到县衙后,我被捕头重责,并报到了县丞那里。因为这件事,我的履职簿上便一直印上了黑框,黑框里书写两个大字,慎用。
我改做衙役,备受排挤,一直持续到第六个年头。哪知风水轮换,骆先生竟然调到鸠山县,升职当了县丞,我才又重新做回捕快。
对于骆先生的往事,我俩都默契地闭口不提。想想在当年的情势之下,骆夫人即便保全性命,恐怕也已被劫匪掳走,失了贞洁。
骆先生又娶了一房,却要求女人只能以偏房自居。平日里言谈,也说是他的正房夫人早年染病暴亡,没有留下子嗣。
3
女孩见我不出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鼓了鼓腮,突然把手里的山芋扔向我,趁机转身就跑。
我闪过山芋,向前几个大步,伸手便抓住了她的外衣。女孩手脚并用,死命挣扎,怎奈力气对比实在悬殊,被我一把提了起来,成了悬空。
“放开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女孩开始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也甩得四处乱飞,逼得我连忙把她放回到地上。
“我又没说要抓你,你跑什么?”
女孩似乎不信,用力扭动着身子,想挣脱我的手掌。我再次把她拎起来,尽量伸直手臂,放到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免得蹭上了鼻涕。
“我并不是本县的捕快,不会抓你,但你也别跑!”
我松开了手,女孩没防备一下坐到地上。她爬起来转身想继续跑,回头看见地上的山芋,又停住了。
“你……真的不抓我?”
我低头捡起山芋,拿到手里发现是生的,便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揣进了怀里。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地看我收起山芋,那表情,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我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两个馒头递到她手里。只一瞬间,她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还没有闭上,直接就把馒头塞了进去。
“你急什么?不够的话这里还有。不过等你吃完,我有话要问,你须得老实回答。”
女孩的嘴巴被馒头塞满,眯着眼睛对我连连点头。
4
女孩很快吃完,再次伸手向我讨要。我又掏出两个,塞进她手中,却拦下她再次放进嘴里。
“收起来吧,一次别吃太多,当心撑坏了!”
她盯着手中馒头,似乎极为不舍,停了一下才快速掀起衣襟,把馒头藏了进去。
我递过水袋,女孩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末了又在掌心里倒了些水,沾上泥土在脸上反复涂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看见片刻前还颇为白净的女孩,瞬间变得面目全非,我不由大感好奇。
女孩涂抹完毕,似乎放了心。
“虽然你看上去不像坏人,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坏人又不会自己刻字在脸上,这么做……是为了防你起了坏心!”
我禁不住气结,想要和她争辩,又觉得跟一个小女孩讨论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似乎不妥,便转移了话题。
“好吧,既然你已经吃饱了,现在就开始好好回话。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平石三的家里?”
“不是说过了,我饿得紧了,想偷偷进来翻找些吃的,结果只找到了山芋,还被你给抢了……”女孩斜着眼睛,瞥向我的胸前,意思很明显。
我气道:“山芋生吃有毒性,我这是为了你好!再说不是还给了你几个馒头,怎么能说我抢你山芋?”
“那可不一样!”
女孩振振有词道:“馒头是你主动送给我的,我可没说同意换山芋!因此,你虽然送了我几个馒头,却还是抢了我的山芋!”
我不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继续追问,“你进来了多久?知不知道这家主人何时离开,去了哪里?”
趁着片刻前女孩吃东西那会儿,我简单查看了院子里唯一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看得出房子主人生活俭苦,屋里面陈设也很简单,若要藏人,几乎是不可能。
“我怎么会知道?我来时院子里就是这样,而且大门还没栓上,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倒吓了我一跳。至于屋内,我只是个小贼,是没胆量进去的,你说没人就没人喽。”
5
从女孩身上问不出什么,我打算先离开再说。谁知女孩先我一步,快速从我腰间摘走官牌,又伸长脖子,从领口扔进了衣服里面。
“你干什么?快还我!”我怒极,却又不好上手去女孩怀中抢夺,只能大声呵斥。
女孩丝毫不怕,与初见我时判若两人。
“你答应带着我,就还你腰牌!”女孩声音高亢得意,有挑衅的味道。
“胡闹!你一个陌生女孩,跟在我的身边算什么?方才你不是还在担心我是坏人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就要跟在你身边!”
“本官差还有正事要办,可没空管你。快把东西还来,否则对你不客气!”
我伸手握住刀柄,声音也变得阴森。女孩缩了下脖子,但随即又倔强起来。
“不!你看看我这么可怜,要是没人管,说不上哪天就饿死了。再说,即使没有饿死,万一不小心碰上了坏人……”
“我就是坏人!”我尽量面目狰狞,女孩却咯咯笑了起来。
“你虽然看着挺凶,却算不上坏人,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抢我山芋那件事!”
“我会做的,可不止是抢山芋!”
女孩一下止住了笑声,想了想,眼神变得狡黠。
“再吓唬我,我就嘎嘣嘎嘣把你的腰牌吃掉!”
6
我被女孩缠住了,想甩也甩不掉。
女孩自称叫蝶儿,家在三十里外的祝家堡。去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饿死了无数人,也包括蝶儿的父母。蝶儿跟随剩下的人纷纷逃了出来,只能四处乞讨以保全性命。
“我说你看上去这般瘦弱。”我叹息着说。
庚寅年灾荒,波及许多州县。那时我已离开了鸠山,听说鸠山与葛州也是受灾不轻,不知道宁家现在如何,有没有受到灾民滋扰。
这大半年里我四处探访,足迹遍布滇北至黔南,却始终无所获。日前听说有个山林道士还了俗,隐居在慕安县。还听说他手里有一个可以呼唤傀灵的法灯,我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希望可以借来一用,哪知道却扑了空?
“你是说,你找这家主人是想借个什么灯,好和你的夫人叙话?”
“她还……不是我夫人。”我喃喃说道。
本来不想和这小丫头多说,尤其是关于宁眉的一切事情。可丫头极善于察言观色,又是个话痨。她见我时时沉默,似乎心事重重,便不断缠着我闲聊。说得多了,自然带出了一句半句。
“只要得救,早晚不都是你的夫人?那能不能把你夫人先借我看看?”
丫头聊得兴起,伸手就向我胸前摸来,想拿去宁眉的皮板欣赏。不过她毕竟是十多岁的姑娘,也懂得了避讳。因此当手就快碰上我时,突然又止住了,迅速收了回去。
我正好借机终止交谈,便正色道:“以后,不许再说宁眉的事,也不许碰她!”
“哦!”丫头低下了头,片刻后又偷偷嘀咕了一句。
“原来她叫宁眉,原来……你很爱惜她。”
7
暂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在县里客栈租了间两进套房住下,以便于继续打听平石三的消息。
起初想让丫头住卧房,我睡外进。丫头却突然表现出异常懂事,极力拒绝。她坚持说我于她有赠饭救命之恩,而她又是硬赖着跟在我身边,不如就按主仆之礼相处。我睡卧房,她在外面守着。而且她本就是苦命孩子,即使当我的侍奉丫环,也不会辱没了。
蝶儿态度坚决,我执拗不过,只好随她。
几天后我便发现了丫头的小小心机。原来她如此委屈自己,竟是因为饭量大得惊人。寻常壮汉三五人的食量,也不一定抵她一个。
我连连叫苦,“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同意带你在身边,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便被你吃穷了!”
丫头诡辩称:“那我每天还帮你打水洗脸呢!还有洗脚水,也是我天天给你端来端去。再说了,我也不是每天都吃那么多,有时也是一天都不吃饭的。”
“那是你头天吃得多,撑坏了肠胃……”
我去了衙门,想查一下人口登记,确定平石三是否早已离开。衙门里正忙于一件案子,整个衙堂里人头攒动,指责呼喝,却没人理睬我。
我没办法又回到客栈,好说歹说并再三保证,才在丫头那里取回了腰牌,以公差身份再次拜见。冒用公差名义是骆先生许我的特权,即使有人怀疑,暗地里找人核实,鸠山县衙也会替我圆平。
慕安县衙的捕头姓卢,这一次是他亲自接待我。我佯称找平石三协助,查办一起陈年旧案。卢捕头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是指派了小衙役专职负责,协助我在慕安县境内的一切查案事务。
8
小衙役姓安,名字很有趣,叫安慕。
安慕带我查了人口登记簿,并未发现平石三的迁走记录,也就是说他仍在慕安县居住,只是不知躲去了哪里。
我们只能走到街上,排查寻访。慕安县街面有些清冷,路边张贴着禁止商家借灾荒敛货的告示。我注意到每隔不远,便有官设的平价粮仓和施粥棚点,看得出灾情过后,县赈司确实在竭力补救。
转眼到了中午,蝶儿那丫头贪睡,白天一般很少外出,只是赖在房间里睡觉。到了晚上,又时常缠着我讲些见闻给她听。因为白天劳累,往往还没讲完我便沉沉睡去。
我买了些包子,托安慕送去客栈给丫头。不一刻他回来了,面色扭捏,似乎有事说,却只是绕着我转圈。
我被转得烦了,抬头问道:“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安慕支吾了半天,才结巴说道:“我到了客栈,看见出来接待的那个……那个女孩子,她说是你的丫环?”
“听她胡说!那是我妹子!”
我心想这丫头恁地胡闹,平时说说也就罢了,遇见外人也信口开河。想我一个区区捕快,出门办案竟带着个丫环,传入他人耳中成何体统?
安慕似乎放下了心,长吁着气又支吾问道:“那……不知你那妹子……芳龄几许?”
我抬头看向安慕,他白净的脸在我注视下,竟一下红了。
我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假辞色,“你不必这般拘谨,放松说话就好。可是对蝶儿有了什么想法?”
安慕的脸更红了,连忙摇头,停了一下,又匆匆颔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原来她叫蝶儿……”
“嗯!但你可知道,我让你送去那些包子,只是她一个人的饭食?你自认养得起她?”
“啊!”安慕惊呼一声,张大了嘴巴,似乎难以置信。
“是一顿的量吗?那么大的一盘……”
“是!”我在回答时,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在不远处有个中年女人蓦地抬头,眼神如电地看向我。等我转过身体寻找,她已经低着头匆匆走了。
9
我们走访了多日,终于在一处破庙里寻到了平石三。
大名鼎鼎的平石三,竟是个女人,而且那日我们在街市上见过。
没等我开口,安慕已先上前一步锁住女人,质问她为何改换性别,在人口簿上登记为男性。
平石三无言以对,眼睛滴溜转了半晌,突然转向我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我示意安慕将女人拉到近前,帮她解开了锁链。
“既然知道我找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那就无从得知了,我只是见你们每日在街上打听我。”
我把宁眉的事简单说了,请求她将那盏奇灯借我一用。平石三苦笑道:“哪有什么奇灯?不过是颗到了晚上会发光珠子罢了,珠子本身不值什么钱,却是件法器。”
“那珠子现在哪里?”
“丢了。”
“丢了?怎么会丢了?”
10
平石三缓缓说起当年旧事。
“我并非真的退隐,只是身藏几件师传法器,被山精鬼给盯上了,不得不躲起来……”
“山精鬼是什么鬼?”安慕在一旁好奇地插嘴问。
“山精鬼并不是鬼,而是山木之灵附在了初死的人身上。它们靠不断偷取各种法术器具食之,吸收其间的法力,才能完成修炼。”
“那颗珠子,便是被山精鬼偷了去?”
“是的,那段日子我连丢了两样法器,珠子就是其中之一。我料到是被山精鬼偷了,又无法追回,只得收拾了东西,冒一名亲戚的身份躲到了县里。”
“为什么无法追回呢?难道那东西吃法器多了,道行高深,很难对付?”
“那倒不是,这山精鬼狡黠,平日里只是盗食法器,却绝不会害人性命。况且它本身亦是天地灵气凝结,若要取回法器,卸其法力,它必死无疑。因此一般道士法师为保全法器,只能远走避开,唯恐不小心误伤灵物,有违天合,反而折损自家阴德。”
“打不得又惹不起,只能远远躲开,这不是无赖吗?被偷了东西还不能追究,这是谁定的规矩?”
安慕小声嘀咕,平石三闻言正色说道:“但凡学法术者,总要有些天道人衡需要遵守。否则一旦学成,人人都滥施法术,这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眼见求助无望,我拜别平石三,并为安慕的鲁莽行为表示道歉。
平石三突然神色怪异地问我:“你可知为何明知你寻我多日,我却一直躲着不见?”
我倒是没想过这问题,便问她原因,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平石三欲言又止,过了了半晌终于说道:“算了,学术之人忌谗言,还是不说为好,反正回去你自会看到。”
11
安慕去了衙门,我则带着满腹狐疑回到客栈。
推开门,蝶儿正躲房里摆弄着什么,回头看我进来,她脸上突然变了颜色。
我还没来及说话,她已经起身扑了过来,双手握住我的胳膊,鼻翼开阖,踮起脚尖在我身上一阵闻嗅。
“丫头!你做什么?”我向后躲闪着,手足无措。
蝶儿放开了手,颓然坐回到木榻上,低声说道:“看来,你找到平石三了……”
我还在疑惑她刚才的举动,听她又继续说着,“那……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什么?”
蝶儿叹了口气,道:“原来她并没有说破,不过我方才的一番举动,想必你也一定有所猜测吧?”
我有点不适应蝶儿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仿佛一下变得陌生。
犹豫了半天,我试探着问她:“你究竟想说什么?难道……你就是平石三说的山精?”
蝶儿没说话,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一下恍然,难怪她一个稚龄女孩会半夜出现在平石三家里,难怪她无论如何也执意要跟在我身边。我原以为她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只想跟着我吃饱穿暖,谁知却是另有所图?
蝶儿走了,我本想出声挽留,张了口,话却留在了嘴边。
我也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便向卢捕头提出辞行。安慕送我出了县衙,似乎有些不舍,问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吩咐。
我想了想。
“你知道祝家堡在哪里?”
12
祝家堡是个建在半山腰的村子,此番早已破败荒芜。村口的槐树下,筑起一个巨大坟冢,前面竖着一块县赈司敬立的千人冢碑。碑文内容叙述了庚寅年饥荒各乡灾情,受灾人数等等,还有一篇令人潸然泪下的县衙自省檄文。
我在墓碑后密密麻麻的死难者人名中,找到了蝶儿。
“祝蝶,十四龄卒。”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原来……她真的是饿死的,难怪食量惊人。”
我回头,安慕不知何时来了,他身旁站着平石三。
13
“她还是找到了我……”
我与平石三并肩于碑前,平石三轻轻说道。
“她?”
“是的,虽然新近换了身体,山精却是我的老相识。”
“蝶儿真是山精鬼?我怎么丝毫看不出来?”
丫头给我的一切感觉都很真实,若不是她自己承认,我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她竟然是鬼魄。
“寻常人确实很难分辨,对于你们来说,唯一区别是它们躯体毫无温度,是冰凉的。不过想来你必是个守礼君子,尚未碰过她的身子。”
我蓦地记起,蝶儿向我抢宁眉的皮板时,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也想起她平日里小心翼翼躲开我的样子,我一直认为那仅是少女的矜持。
“她这次找到我,却不是为了偷取法器……”
我还在回忆蝶儿的点滴,并没有答话。
平石三见状也不再多说,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有手掌大小,交给了我。
“这是什么?”
“她卸掉法力,吐出了珠子,求我转交给你。”
“你丢的那颗珠子?”
“是的!不过赠予你了,她送还了我其他的法器。”
平石三话已说完,转身飘飘然向山下走去。
我心中感激,扬声喊道:“厚恩浩德,鸠山温旸拜谢!”
听我说到鸠山两字,平石三身体明显震动。她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前行,只剩声音远远传了回来,“珍惜蝶儿姑娘的心意,保重!”
我猛然呆住,一下想起平石三说过:“若要取回法器,卸其法力,它必死无疑。”
我汗如雨下,踉跄着追下山,已不见了平石三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