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春寒
世界世界世界 我坐在屋内 想象未来 阳光撒在巴黎 我独自一人 这世上 没有谁的爱是完美的 人类早已发疯人类的爱 并非完美 而我 尚没有哭够 我的内心沉重—未名
夜雨凄迷。
雨棚上“咚咚”的雨点传达到静寂的室内,寂寞的我坐在黑暗中听雨,听那来自天堂的歌声。
早春的雨水,冰冷彻骨。一夜雨过风过,天气突然又寒冷了起来。即使我现在拥被而坐,也不住地打颤,想必受冷的非但是肉体,一颗心也变冷了。
没有刻意,也不能随心所欲,人们生活在世界上,如尘埃飘荡,但却时时受着时空的限制,受着各类道德规范的约束。谁家的音响突然响起一首歌:“真的好想你。。。。。。”
“你”代表什么?
眼光终于黯淡了下来,没有激情、没有新生。
世界在幽暗的春天的早晨,释放了她的寒冷的霜露,于是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了。
周末,是个阴雨霏霏的日子。上海的雨季总是很长,总有一种湿而冷的感觉,北方人不习惯、不喜欢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林如天对这种天气是什么感觉。最近什么事我都要和他联想起来,真拿自己没办法,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出现了他。那个梦大约是这样的:
我站在一个很高的山顶上,山上的景色很美,山下的景色更美,给人一种烟雨朦胧的感觉。天并未下雨,那烟雨只是山中的雾气。我站在悬崖边,有些陶醉其中,想一个人如果从这儿一跃而下,那掉下去的一刹那会是什么感觉,是飞翔的感觉吗?那一跃,是一个永世,一直掉、一直掉、一直掉到地球的覆灭。
我那样想着的时候,林如天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同一个地方,他对我说:“我要飞。”
我笑而不语,我知道我可以飞。然后不知怎么的,我真的飞了起来,是往上的飞,真正的飞翔。我身轻如燕,在有雾的空中慢慢地往上飞。我向下张望时,林如天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我找不到他了。忽然,我又骑着自行车,在山路上一路往下冲,速度越来越快,我没有办法控制,一如飞翔,我想尖叫,但是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感觉到自己是在往下坠落、坠落、坠落到无法预知的空洞,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前面有一棵大树,我知道我根本无法避让开,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车已经轰然一声倒下了。。。。。。
醒来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凌晨1:20分。然后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想那梦的含义。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就在床头柜上放着,可是每次想好好读一读这本书时,总觉得拿在手上的是本天书,无法读懂,于是干脆不读。所以尽管买了好长时间,却几乎没看满1 个小时。我仍然习惯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中国俗话,但有时候我还会迷信地想:梦是不是具有某种未卜先知的暗示,或者一种命运的预兆?
起床时已经是上午10:00,我在微波炉中加热了一杯牛奶,又煎了一个嫩鸡蛋,削了一个苹果,饼干是我家中常备的干粮,我说过我这人不爱做饭。一切弄妥之后,我坐在餐桌前品尝我自己制作的西式早餐,一边打开电视收看新闻和其他综合类节目。冗长而拖沓的国产电视连续剧是我最不喜欢看的一类节目,除了最近收视率较高的《人间四月天》以外。徐志摩在《人间四月天》中说:我一生要求得一个真正理解我的朋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深有同感。但是徐志摩是否真正得到过一个理解他的朋友呢?林徽音吗?陆小曼吗?还是他的那些诗人朋友?电视剧的主题歌《飞的理由》我很欣赏:爱引动我飞行中的双翅,你回应,我靠近天堂;你沉默,我成了经过。我想我的梦可能和晚上看了电视剧,听了这首歌曲有关吧。
下午我坐在被窝里看了一会书,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爬起床,开始用电脑写教案。我打字的速度非常慢,一份教案写完时已将近5点钟,其间我母亲来过一次电话,问我是不是回家吃晚饭,我说不去了,天下雨走来走去怪讨厌的。然后我起身活动了一下全身关节,打开音响,音乐消除了我的疲劳感,却又带给我一份失落感。
“任世间的爱情忽生忽灭,生与死微尘般散落,谁会想念着我,在风雨中?”这歌声多年以前曾经震撼过我,想不到现在仍然会使我黯然神伤。人类的感情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最真实的呢?
我坐在窗前,看室外的天空慢慢降下黑夜的帷幕。又一个春天的夜晚,生命中这样的夜晚我已经历了多少?
我在黑暗中思索,然后摸索着举起了电话,在路灯的照射下,我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在听到“嘟”一声通话音之后,我把电话挂了。
5分钟之后,我的电话铃响了。
“谁打我手机?”林如天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我的耳边。
“是我。”我回答道。
“噢,是你呀,有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他又“噢”了一声,然后沉默了。我怕的就是这个,于是我赶紧说:“你现在很忙是吗?那我不打扰你了,改天再聊吧,再见。”我挂了电话。
过了大约3分钟,电话又响了。
“喂,”我说。
“你出来吧,我在学校等你。”林如天说。
“学校?”我犹豫了一下,“你在学校?”
“不,我在家,一个小时后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你。”
“好吧。”我说。
天空仍然在下着细密的春雨,我撑着伞,匆匆走向学校,时间已经过了7:30分,我迟到了。
远远地就看见林如天走向我的身影,我迎上去说:“嗨,我迟到了。”
“没关系。”他说。
他没有撑伞,我想让他到我的伞下来,但是说出口的却是:“好潇洒啊,连伞都不撑。”
“这雨撑了伞也没用。”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一到8:00你就要睡觉的吗?怎么约我出来了呢?”
“你一个电话过来,我能不出来吗?”说完他看了我一眼。尽管路灯很暗,我仍然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我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他加快了脚步,走在我前面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教学楼幽暗而静 ,只有5楼教师宿舍亮着灯,偶尔传出歌声和笑声。我从主楼梯上楼,走到三楼时我听见林如天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但是他没有开灯。
我走进去,他把门关上,仍然没有开灯,只有对面高楼里的灯光亮着。我刚想说为什么不开灯,他已经将我抱在怀中,吻我的脸、鼻子和眼睛,然后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找个解决的办法。”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这样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我喜欢他的拥抱和亲吻。他接着说:“你认为性很重要吗?”
我摇摇头说:“不。”
“那我们就做一次,这跟握一次手一样简单,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如果认为彼此合适,以后你可以找我,我也可以找你。”
我无所适从,事情又和我想得不一样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我来仅仅是为了性,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性伴侣。
“我们之间那不叫爱情,那和爱情无关,你不可能为了我而放弃你丈夫对不对?”
后一句话点中了我,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你是不是认为我很随便?”
“我从来不想这个,这根本不重要。”他又吻我,这一次吻住了我的嘴唇。但是我后退一步,抬头注视他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想知道内容吗?“
“什么样的梦?“
“梦见我从悬崖上跳下去,而你在下边等我。”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害怕,我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往下跳。”
“我还有一个感觉,”我说,“你很不真实。”
“那就算了,如果你这样想,那你现在就走吧,我不想害你,这里可能随时会有人来。”
正说着,一个男人一边哼着歌一边从走廊那端由远及近跑向这里,然后消失在办公室的尽头,好象是到电脑房去的计算机老师小葛的声音。
现在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但是他的手比我的还冷。那室外的插曲和他冰冷的手使我清醒了许多,我站在他面前想:性真可以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吗?就如同一次握手一样?我知道另类作家们的笔下经常有这样的描述,但是就算握手,也得是朋友之间才行,随随便便就同什么人都握手吗?若没有爱,性会变成什么呢?在无爱的男女之间,怎么会有浪漫的激情呢?
于是我挣脱他的手说:“我还是走吧。”
他没有说什么,一直靠着办公桌站着。我等了5秒钟,他仍然没说什么,于是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楼梯上黑沉沉的,比室内更黑暗,我摸着扶手下楼。
走到大楼外边时,我才发现忘了拿雨伞,因为细雨还在飘着。我慢慢走着,将黑色风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把自己包围在黑色之中,象个黑夜的女妖。
回到家已将近9:00,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是万家灯火,我的心中却漆黑一片。
不一会,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下、二下、三下。。。我没有理会,我想这电话是林如天打来的。隔了3分钟,铃声再一次响起,“嘟、嘟、嘟……”一直响到最后一下时,我突然又想到万一这电话是我丈夫打来的,如果我一直不接电话,而我的手机又关着,他会怎么想?想到这里我一跃而起,抓过电话。
“喂。”
“你才到家?”还是林如天的声音,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个电话。
“是的。”我说,心里想的却是我应该把电话挂了。
“你还好吧。”
“没什么,我很好。”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脆弱。“你在哪里?”我继续问道。
“在我家楼下。”
“那你赶紧回家吧,别让你家人等急了。”
“没事。”他说。
“对不起,可能是我弄错了,”沉默了一会他又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吗?”
“问这个干吗?”我不知道他说他弄错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现在不想弄清楚,我没有心情。
“是一个人在家吗?”他继续问道。
难道他还想来我家安慰我?或者仍然是为了性?
“问这么清楚干吗?回你的家吧,我要挂了。”我笑嗔道。
“好吧,”他说,“再见。”
日子毫无生气地日复一日地转瞬即逝。现在我不常见到他,有时候路过他的办公室,见他沉默的背影固守着自己的写字台,总有一种想进去和他说说话的冲动,但是每次我都忍住了。我承认自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承认自己有欲望,有探索孤独的好奇心,承认自己需要独特的爱,即使这爱不被人理解。但是现在,我的心却好象被囚禁了起来,无法在新千年的第一个春天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