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经历过绝望吗?
就是那种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全世界都在义正辞严地控诉你,唾弃你背叛了他们,罪大恶极。所有的存在都只为折磨你,相信你的鄙视你,崇拜你的怒骂你,仇视你的羞辱你,受过你恩惠的害怕你,爱过你的逃离你……
这被遗弃、到哪里都像是多余的感觉,应该叫做绝望吧。
迷迷糊糊中,像是被两个体型硕大的侍卫架着,我没有力气,感知一片模糊,任由他们拖着我,如尸体一般。我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鼻腔里尽是一股血腥味。脑子有些清醒了,一些断续的记忆碎片不时地闪现。
终于到了目的地,侍卫很嫌弃地撇开我,一刻都不想再与我接触,然后立马敛起了脸上厌恶的表情,恭敬地立在两旁。虽然身体已经累得快虚脱,但我还是强撑着、一脸轻蔑地站着。看这架势,是要审问我对吧。
大殿深处传来一声轻咳,似是漫不经心。
突然小腿处被粗暴地一踢,我没有防备,猛地跪在地上,发出闷响声。我瞬间被激怒了,挣扎着想重新站起来,但那两个侍卫狠狠地压着我。
看着从大殿阴影处走出来的、自诩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愤怒与耻辱让我的热血直冲向大脑,想破口大骂,谁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而视。
自我被押进大殿起,大祭司就全程保持着令人作呕的微笑,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眼里,仿佛一场跳梁小丑的闹剧。我不服。他算什么,所谓的族中肃清者,不过是一条永远活在炽阴影下的狗。炽走后,他才当上的大祭司。处理起族中事务来是有些手段,果断干脆是族中高层对他的评价。然而在我看来,对待同族的兄弟,即便他们犯了错,仍能面不改色地行刑甚至处死,其冷酷已经让我在愤怒之余感到一丝压抑的恐惧。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大祭司身后更高的地方,坐着族中的高层。他们掌控着魂族的运行,抓着魂族的命脉。他们知天命,却永世离不开属于自己的那方石碑,只能终日待在大殿深处的黑暗中。大祭司一职,算是高层与族民联系的纽带,一面向民众传达高层领会的天意,一面又替族民表达某些祈愿与感激。因此,担任大祭司的,往往深得族民爱戴。
炽就是上一任。他虽然不苟言笑,一张冰块脸,但他为族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很多时候,其实族民一些小的祈愿,高层是不理会的。他们觉得自己是能和天神沟通,保护魂族的存在。不是为了什么谁家的牛走丢何处寻,谁家的桃树不结果怎么办,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情烦心的。而炽为了不让族民失望,这些事情他都亲力亲为,帮族民一一解决。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也非常感激炽。时间久了,以至于谁家有事情,或者要拿个主意,都会去请炽。炽已经是族中一个绝不能缺少的人物了。
自然,高层也很满意。甚至想着等炽到了一定的年岁,也让他成为高层中的一员,共同掌握魂族的未来。要知道,高层中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全是当年为魂族兴起做出重大贡献的领袖,且一直以来,高层就再没扩充过。可见,他们对炽的评价有多高。
可惜,炽在那一战中牺牲,化作了星火。
灵、魂两族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早料到是同归于尽,他们绝对不会拟出派族中代表决斗的终战协议。然而,一切都晚了。
当炽的箭精准地洞穿了冽的心脏,冽的剑也毫不留情地斩向了炽的腰间。在生死一瞬间,两族的族民看到了那两个将逝去之人,惺惺相惜的惨淡之笑。
“你早就撑不下去了,只是你不知道,可怜你不会痛。”
“切,你也早注定了败局。哦对,你知道欣赏你由于痛苦扭曲的脸,是怎样一种快感吗!”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也是唯一的对话。很快,谁都撑不住了,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一个心脏尽碎,一个咯血不止。在震天的哀鸣悲啸声中,化作了荧光星火,绕着自己所有的族民,最终散去了。
那晚,两族族民都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回到了各自的领地,谁都不敢也不愿再去回想。
两族自那时起,休战了,再没碰过面。
若炽仅是战死,高层集全力或可将炽变为寄存于石碑中的魂体,这样至少炽还在。然而,一切都无可挽回了。魂族人一旦变成了星火,就真的从世间消失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就在我晃神的刹那,大祭司悠悠地开口了:“对于你的所做所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声音穿透耳膜,直逼内心,这家伙的内力深不可测。
我冷笑了一声,“你想让我说什么,求饶还是认罪?哦,你想看到的是我能趴在地上,抱着你的腿,痛哭流涕,说着悔不当初,饶我狗命。哈哈哈……”
我像是想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那个畅快。而大祭司,面上没有半分恼怒,静静地等我笑完。
“所以,你到了现在也没有悔意?”
“悔意?笑话!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你没考虑过后果?”
“你今天话真多,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别浪费我的时间。”
“倒是一个血性的娃娃,可惜做事一根筋啊。大祭司,既然如此,就别和他废话了。”这回,大殿深处的黑暗中传出了浑厚的声音。
大祭司朝那声音的来源处一揖,走到我跟前,用一种异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宣布:“逐出魂族,永世不得再入。”
大祭司的话音不大,但一直回荡在空旷的死一样寂静的大殿中……
心脏猛烈的收缩传来一阵剧痛,我一下子惊醒,破旧的无人寺庙中,蒙着蜘蛛网的残缺天王像依旧在那里,努力摆出凶恶的表情,维持着仅存的威严。
我苦笑,这是第几次梦到了,还不能分清梦和现实吗?怎么就不能在梦里狠狠揍一拳大祭司那张恶心的脸呢!哦对,老是这一段,就不能回忆回忆我威武的时候嘛。我嘟囔着,随手捡了根稻草,叼在嘴里,又沉沉睡去。
我是一个魂,一个没有族属的孤魂。
二
想听听我这个孤魂的故事吗?
那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故事,老套得让人听了第一句就会连连摆手,转身离开。连那群整天围着我的小叫花子,只要我说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他们便会拿起吃饭的家伙跑得远远的。跑得快的还会冲我扮鬼脸,叫嚣道:“大家快跑啊,这疯子又要讲故事啦!什么徒手打死老虎,吹牛皮,不害臊!”
我没有吹牛,我真的打死过老虎,很多。这对我们魂族的人来说,并不是难事。我们居于山林,须得有一身过硬的本领。而我,是那一代中的佼佼者。
我的故事由英雄救美开始,很俗气,很多人都说是假的,骂我骗子。有些借机挖苦我:“诶呦,这不是那个能打死老虎的英雄嘛,你救下的那个美人呢,怎么没有以身相许陪着你啊,叫她出来嘛,别藏着,让大伙儿开开眼!”
我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打死的最后一只老虎,就是追着她、差点伤她性命的畜生。她当时惊恐未定,获救后更是瞬间崩溃,哭得我不知所措。我长那么大,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反复地对她说:“别哭别哭,老虎已经死了,没事了。”
她哭到天色都有些暗了,才停下。方觉刚才失礼,急忙起身对我一福,谢过救命之恩,倒是把我弄得不好意思。
后来她在山上采药,拔野菜什么的,我就暗中保护着她。再后来,是明着保护,也帮些忙。魂族人对于山里的东西还是相当熟悉的,哪里会有什么草药,哪里的野菜长势好,我都很清楚。原本一天很紧凑的任务,有了我的帮忙,差不多半天就干完了。剩下的半天嘛,聊聊天,看看云,总之很开心。
这种开心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和打败了所有挑战者收获的成就感,和打制出一件称手兵器的满足感都不同。这种感觉,就是现在回忆起来也还是那么美好。
又过了好久,我们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一天下午,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向她坦诚,我和她不属同一种族,我是魂族人。
她听到的时候很震惊,手里的背篓掉在地上,野菜草药也撒了。她急忙蹲下身去捡,她的反应我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惊慌,不知所措的我也赶紧蹲下帮忙。她见我也蹲下,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低着头说:“难怪你能打死老虎,难怪你明明像是习武之人却懂得那么多草药野菜之事,难怪。原来你竟是魂族中人,那这一切便都好解释了。”
我在说之前其实有点怕,怕她会因我是异族而疏远我。不过,看她的反应,她似乎并没有那么排斥我。接下去的几天,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起采药摘菜,一起坐在石上聊天,我心安了。
故事总要有起伏,而且要安排在一切都看似顺利进行的时候。
族中知道了我的事,命令我不准再与她见面。异族之间的交流,在魂族是被绝对禁止的。更何况,从种族的利益出发,我的行为实在是很危险。
我自然不会从命,还是想尽办法和她见面。族里派人抓我回去一次,就打一次,但我还是继续。
最后,大祭司来到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不听命令?”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我起身,两手全力捶在隔在囚禁我的屏障上。
“因为她是异族!”大祭司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可是我……我爱她!她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我的脸涨得通红。
“魂族的人没有爱,你更不配谈爱!”大祭司打断了我,“她也?她也什么?你不会是想说,她也爱你吧!真是愚不可及!”
“什么,你说什么!”我气急败坏,加重了捶打屏障的力度。我不允许他侮辱践踏我所相信的东西!
“敢不敢随我去看看,你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你的那个她又是作何想法?”大祭司一阵冷笑。
三
明天,是我们俩上回约定好的见面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我被大祭司拉着,来到了人族族长的住宅。正当我要开口问他来此的意图,我听到了太熟悉的声音,是她!
我欣喜地跑到窗边,却发现她满面愁容,还有哭过的泪痕。我双手紧握,谁欺负了她,我定要他好看。
这时就听到她抽泣道:
“族长爷爷,我该怎么办,明天又是去见那个魂族人的日子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每次和他待在一起,我都像是在凌迟啊!爷爷,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我生怕我哪个表情没做好,哪句话让他不开心,我……族长爷爷,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我记得的,我记得他上次很轻松地就将那只老虎打死了,你说他会不会……啊,为什么老天要我遇到一个魂族的人,放过我好不好……”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全是记忆的碎片在乱飞,她的笑,她的皱眉,她的鬼脸,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族长开口了:“你先别急,我们商量过了。那个魂族人总是缠着你也不是个办法,时间久了恐生变数。现在尚不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接近你,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料想魂族也不会为了一个犯了族中禁忌的人,公然与人族撕破脸皮,这事,我们悄悄地办,魂族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到族长说这些,她像是捡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满脸期待地看着族长。
只见族长让人呈上了一小瓶东西,说道:“你把这个混到馒头中去,只要魂族人吃下,必死无疑。”
“这……”她显然没料到,族长所谓的办法,居然是让她下狠手,“那万一、万一被那魂族人识破,我该怎么办,他一定会杀了我的!这不行,不行啊,族长爷爷,我不敢!”
“你放心,我已在你们见面的地方设下了埋伏,足以保证你全身而退。”
这下,她终于不哭了,露出了以我的性命换来的微笑。
大祭司全程看着我的表情,我的反应似乎很让他满意。他整了整衣服,起身便要带我回去。
我阻止了他,平静地说道,让我赴了这最后的约吧。
次日一大早,我在约定的地点等她。果然,她挎着一篮馒头,轻盈地走来,笑得非常灿烂。我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仿佛昨夜所见,只是一场梦魇。
她递过来一个馒头,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她说,馒头是她早起特意做的,不知道我吃不吃得惯,快尝尝。
是啊,特意,为我做的,我看着手里的馒头,就算吃了会死又怎么样呢。
拿着馒头的手有些抖,馒头的热气糊了我看她的视线。
我慢慢地将馒头举到嘴边,在她一脸的期待中,咬下。
她紧张地看着我,局促不安,猛然想起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便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好、好吃吗?”
我突然觉得小腹剧烈一痛,嘴角溢出血来,强忍着回答她:“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我还在机械地咬着馒头,费力地和着血咽下,但血却抑制不住地涌上来。
她吓坏了,跌坐在地上,哭着说对不起,说她只是因为害怕,她也不想害我。
我苦笑着,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我还在吃着那只馒头,她亲手做的第一只,毒馒头……
四
如果让我选择一次,我不会抹杀掉与你相遇的机缘,但我会在救了你之后,永远不再出现……
或许一如我始终坚持的那样,我没错,一颗向往爱的心怎么会有错;又或许,大祭司是对的,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的爱妨碍了太多的利益,两族的族民又怎么会允许这种爱的存在呢。
她最后是怎么离开的,人族的埋伏有没有出现,是否已经安全地护送她到了家。我都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躺在了地上,“死”了,手里抓着那个未吃完的染血的馒头。
昨晚离开人族族长住宅的时候,大祭司就给我全身的筋脉下了禁锢,为着我想去赴约的愚蠢念头。我虽然犯了魂族大忌,罪不可恕,但说到底还是魂族中人,怎么也轮不到人族来处置我。不过,若大祭司公然出面,必然于两族和平无益。权宜之下,大祭司便禁锢了我的筋脉,使人族的毒害不了我的性命,可痛苦什么的,该承受的一分都不会减少。这样一来,在人族面前,我已死,恩怨两销。此事关乎人族声誉,必不会声张。而我,最终须得带着残命,回魂族听候发落。
其实,我也算死过一次了。那毒入口,无味,有的只是馒头的谷物香。可在我嚼来,是骇人的苦涩。她一脸的笑容,像极了妻子看着劳作一天归家的丈夫,大口吃着她亲手做的刚出笼的馒头,那种朴实的幸福感。我险些分不清现实了。
再细瞧时,我便发现,她的笑容中渗透着深深的恐惧。她在怕什么?怕我发现馒头有问题,或是怕这种毒药万一毒不死我,还是……她,会不会,怕我真的会死……她的那种恐惧中哪怕有一丝是怕我死,我就知足了。
当她确认我咽下了那一口馒头,激动、恐慌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好吃吗?”她小声地问道。
那馒头疏松绵软,发酵得恰到好处,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手艺。可惜,以后再没有机会吃到了。
那毒真的挺厉害,我才咽下了一口馒头,这便起了作用。小腹绞痛,喉咙口腥甜,我咽下了好几口即将冲上来的鲜血,我怕吓着她。可最后,还是没挺住。看见血的她惊慌地跌坐在地上。
我似乎记得,在我躺在地上,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声音。
“他,他死了吗?”
“死了,姑娘放心。这毒沾一点就毙命,何况他吃了快半个馒头。”
“他,真的死了?”
“是的,死透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阎王堂下了。”
“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真的已经死了!姑娘快随我们回去吧,我们还得向族长复命呢。”侍卫的言语中已带了不耐烦。
“那就好,死了就好,就好。”
我听到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一揪,喘不上气。你到底还是真心想要我死,你于我真的没有半点情意。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在魂族的牢中。身体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但心口依旧很痛。我突然想,为什么不让我就那样子死去呢,为什么还要我醒来去面对那些不想回忆的画面。
果然,不愧是大祭司。我冷笑着。他从来不会立即处置那些始终觉得自己很对的犯错者,他先要做的是,将其信奉坚持的东西毁灭,令其痛不欲生。他称之为最有效的刑罚,有着比酷刑更好的教育意义。做完这一步,他才会根据所犯之罪来量刑。
而我最终所受的刑罚,你也看到了,逐出魂族,永世不得再入。
我被放逐的那天,大祭司下令,所有的族民到场,他这是要所有人都看看,我这个所谓的为了一个异族女人不思悔改的叛徒。我被押着,在他们面前走过,族民里骂声一片,甚至有着粗鄙的字眼。小孩子还挣脱了大人,跑到我跟前,朝我吐口水。族民怎么对我,我一点都无所谓,因为心已经死了。
就这样,我一直被押到了魂族的边境,然后,被左右两个侍卫一人一脚踢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引得后面的族民放肆大笑。
我也不记得在山野游荡了多久,心情好时会下山到集市中混几天。自然,在别人眼中,我是个臭要饭的。
我看到过她几次,每次都情不自禁想冲上去,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在她的世界里,我早就在那个清晨永远消失了。若我此时出现,带给她的只会是恐慌与麻烦。我已经死了,而我们,也早就结束了,或许我们真的就从没开始过。
正当我欲转身离去时,一个男子举着两串糖葫芦,与我隔着两三人的距离,边叫着“让一让”,边挤过喧闹的人群。他将糖葫芦递到另一头早嬉笑等待着的她的手里。瞧着她大口咬着糖葫芦的贪吃样儿,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他手里的糖葫芦却不吃,只是这样高高地举着,然后另一只空着的手牵起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去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幕我想象过好多遍,以为终会是我执起她的手,一辈子。
看着和以前一样那么爱玩贪吃的她,终究将手交到了另一个男子的掌心,那种感觉,可比当年的毒狠多了。
毒无非是要人命,一瞬间的事情;
而情,伤人心,长久的,往往在你以为已经痊愈的时候,再次划开结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