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并不遥远,但于一次次来回往返间,渐少了亲切,倒添些陌生直至隔膜起来。
每个村庄都日新月异地变化着。参加着美丽乡村的建设,街道整洁了,挂了鲜红的灯笼,摆放了些刻意雕琢的老的物件,有些是翻旧的。所有的墙壁都粉刷了,画些不搭调的宣传画。如一个已然沧桑了的妇人非要抹了增白的脂粉。千村一面,气息全无。
没有了柴草味道,怎还是故乡?
那些柴草,是隐藏秘密的孩子的基地。日日裝有秘密的小心灵该是多么丰盈和惊喜的呀。
没有了积雪的冬天,怎还能叫村庄?
那时的雪下很闲,不会预期。也许你正在路上,可又有什么要紧,下便下吧,即使过了鞋帮,进到鞋里,那又有什么要紧。一会也便暖化了,变成热气,帽子里也是热腾腾的,如蒸锅般。回家就放在炉火旁烤干,大人也不会责怪。即使裸露的部分冰凉,那又有什么要紧?棉袄里是热的。
冬天若不冷,人便不知暖。四季如春的温吞,会杀死的不止青蛙。
那时雪下得大,却也不阻碍出行。晨起,清扫一条蜿蜒的路,想去哪里路便通向哪里,还有开辟的快感。或者,踩着前人的脚窝,步幅不一样又何妨,一蹦一跳如鸟雀。不像如今,雪还没有落完,大型的机械就把她们清理得荡然无存。那时的人都不着急,又有什么值得着急?死人吧,也不用。大雪给了所有未归的人合适的借口,没有人会责怪。那时的人都宽容。
风也是大的。半夜,总给风吵醒,却也不害怕,因为越是风大,月光会更加得明亮,透过窗棂照进来,只需裹紧了被子,听风曲调的变化。由远而近,由低沉到高唱,转着弯度,盘旋或者渐去,人便听开去,毫无寂寞。窗棂纸是棉的,绷紧的和松弛的,因而随着风拍打出不同的节奏。偶尔会有巨大的声响,那是风吹断了树的枝丫,辨别着方向,等早起的时候去捡拾。
想像一下“风雪夜归人”的情景:推开门的瞬间,门内和门外,人都是惊喜的,哪怕风吹得油灯摇曳。小孩子会从被窝里探出来,女人接了男人身上卷了一袭寒冷的衣服,男人深切地望一眼灯下略带羞涩的女人。
现在的人想,没有暖气的屋子怎么过呢?
没有暖气,也便那么过,每个人都坦然的接受着风雪雨晴。但也许那时真的不冷吧,要不为啥孩子们还能伸出手玩抓子儿。
他们说,今天之所以区别于昨天,恰恰是因为昨天的感受依然在我们心中。所以,长大以及长老的我,有一个癖好,每每看到路边不知谁丢弃的玻璃球,都会捡拾手中抚玩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