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边有没有颜值很高的人?她非常容易获得别人的赞美和帮助,在就业、升职等方面占尽先机。一些让你绞尽脑汁的事情,在她那里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有那么多人愿意伸出援手,让她想都不用想就帮她办好了。
你站在她的旁边,目睹她的光彩和荣耀,对她是否有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你想没想过,像她那样靠颜值生活的人,后来会怎样?
我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妈妈。
我小的时候,经常听到叔叔阿姨们跟我说:“你妈呀,她可真是单位的一枝花。”有的人说完这句,还不忘打击我一下,感叹地接着说:“可惜呀,你长得像你爸。”
我受到的关于美的教育,是从听别人对我妈的赞美开始的。妈妈有货真价实的双眼皮、大眼睛,红唇皓齿,头发、眉毛又黑又密,鹅蛋脸洁白细腻。有的人说她比当时的大明星刘晓庆还漂亮。
妈妈的穿着打扮也很时髦。她的头发总是烫着最时兴的波浪卷。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夏天的的确良、春秋的毛料、冬天的呢子是她的必备装束。她的鞋都是皮质的,擦得锃亮。她的手表、自行车也都是名牌。
很多人围着她转,很多人愿意和她聊天。她要遇到什么困难,只要露出一点儿幽怨,就会有人给她提供解决的办法。比如说那时凭票供应的自行车、洗衣机、电视,她都能找到关系弄来;单位里涨工资、分房子、调岗位,她也都能如愿以偿。
她的美给她自己带来了好处,当然,我们也跟着沾光。
但是我对她的美却不抱有好感,不是说生活在她的美的阴影下,让我产生了自卑,而是她由于太美而挑剔,对于没有她美的人,极尽刻薄之词。在外人面前,她可能要保持礼貌和分寸,在没有外人的家里,我能看到她真实的想法。
念小学时,我有一个好朋友。她的家离我的家,如果乘公交车,大概要有四、五站路。有一次放学后,我们还依依不舍,她就跟我一路步行,来到我家。在我家写完作业,她还要一个人步行回去。我去送她,她说不用,她能自己走。
当我怀着对友谊的感动回到家时,妈妈正在梳她那一头黑瀑布一样的长发。“你咋交这么一个朋友呢?”她鄙夷地说,“她可真丑,你看她的脸多黑,你看她的牙歪七扭八的,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小的吧!”我的心情被她搞得很古怪。又经过几次她对我同学的品评后,我决心再也不带同学回家了。
我妈年轻的时候,我家的生活条件和周围人家比是好的。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爸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家庭的拖累;他又是当时凤毛麟角的大学毕业生,工资较高;他业余写文章,还有稿费。这些收入基本上能供得起我妈追求时髦的开销。
我妈嘲笑外人的外貌,在家里也经常嘲笑我爸的长相。凭心而论,我爸的长相并不坏,只是他是单眼皮,眼睛不大而已。那双眼睛可没少受我妈的嘲笑,我爸看电视时,妈妈会拿一张报纸在他的眼前晃,问:“你是睁着眼呢,还是睡着了?”
爸爸很宽厚,他把妈妈的调笑当成生活情趣。但有时他也受不了。
有一次,我和爸爸陪妈妈买皮鞋,妈妈对于买黑色的还是蓝色的,拿不定主意,反复地试来试去让他看。我看他就是在察言观色,想弄清楚妈妈到底倾向于哪一双,就说哪一双好。可是妈妈就是举棋不定。试了一个多小时,售货员都烦了。妈妈最后还是决定买黑色的一双。可是刚到家她就后悔,让爸爸去换蓝色的。爸爸听话地去换了。第二天妈妈又说,看来看去还是黑色的好,让爸爸再给换回来。爸爸的脾气本来柔和得很,但这次,我看见他的脸拉长了。
还有一次,我听见他们俩在卧室里争吵。爸爸的声音高起来:“刚买完电视,你又要买席梦思,能不能等一等再买?”我知道妈妈的心气儿高,只要她看上的好东西,她都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她的生活一定要在所有人之上。听到爸爸的话,我知道妈妈不知在哪儿又看到人家新买的席梦思床了。
爸爸到底是爱妈妈的。这次吵嘴之后,有很多天,爸爸下了班就在书房里写呀写呀。我看到妈妈露出了得意之色,她挑逗爸爸说:“你好好写,写完我给你抄。”妈妈根本没有长性,她所谓的给爸爸抄稿子,不过是逗爸爸玩。我看过她抄,没抄到半页,她就说手酸,把稿子推开不干了。他们那次吵嘴之后没多久,妈妈就拉来了席梦思床,这说明爸爸挣到了稿费。
妈妈对爸爸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我觉得是妈妈占了爸爸的便宜。在她又一次嘲笑爸爸的长相时,我问:“既然你那么在乎长相,为什么找爸爸?”“还不是因为他是大学生,有文化?”妈妈轻描淡写地回答。这的确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显示出她的不俗。但是多年后,当我听到一个择偶标准——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时,立刻想起了我爸。我爸那时候的条件,不就相当于现在这个择偶标准吗?
光阴似箭,韶华易逝。有人说青春美貌是最易消耗的资产,的确如此。妈妈老了,她的头发变稀变白,皮肤松弛,皱纹不由分说地趴在她脸上。以前让她引以为荣的双眼皮、大眼睛成了她的负担。如今她常说:“还是单眼皮、小眼睛好,那样的眼睛不显老。大眼睛到老了,眼皮耷拉了下来,还不如小眼睛。”
以前爱围在她身边的人,尤其是男人们,早已不知所踪。最疼爱她的人——我的爸爸——也去世了。她缺少了颐指气使的对象,生活有时显得很落寞。我并不能填补她生活的空缺,对于她提出的合理要求,我给予满足,对于她的非分之想,我报以无视。
每当我看到她由于缺少追随者而显得孤单的神色,或者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年轻时她占到的便宜时,我就会想靠颜值生活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智慧也应该增加。如果不提高修养,只凭颜值过活,那在颜值尽失后,还能剩下来什么?我所尊敬的一些人,在年老的时候,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她们或者著作等身,或者以淡定、从容的形象温暖着周围的人。她们才是我们应该学习、心向往之的榜样。
再看我的妈妈。虽然面容有变化,她对于时髦的追求还是不减的。现在出门,她外面穿着自己买的貂皮大衣,里面穿着我给她买的羊绒毛衣,脚上穿着我给她买的名牌皮鞋。爸爸的文化对她没产生多大影响,她还是爱取笑别人,只是不能再笑话别人的长相了。她现在能够聊以自慰的是以前很多同事的生活质量比她差的远。有些过的比她强的,她就不提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8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