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最后一口泡面，中川君闭着眼睛，咀嚼着嘴里那酸辣的，毫无口感的一团，体会着腹中的感觉，饥饿与不那么饥饿的徘徊不定。
在最后一口泡面下腹，中川君再也忍不住了＂去特么个鬼！＂中川君放下手中的筷子，狠狠的骂了一句。
可又能？可又能怎么样呢？呵！他自嘲了一声，然后咕嘟咕嘟的，一口气把热汤喝完，仿佛这样做了，就能让自己看上去很厉害。
谁烫谁知道。
中川君今年三十二岁，这个年龄，在这个七十五岁才退休的国家，表面上看，只能算是刚刚步入职场，但实际他已经在这个公司呆了九年了。
而如今，公司还是那个公司，随着转型成功，蒸蒸日上，只不过新来的荷兰人和多金的印度人，成功的干掉了认真的日本人。
而这一切，谁都是不可能告诉中川君的。
荷兰人做事，并不像日本人那么细致入微，他只需要流程图和报表。
印度人开公司，只需要三种人，第一种是，你能帮我赚钱，第二种是，你能替我赚钱，第三种是，印度人。
仔细盘算中川君的工作，他是做互联网相关的设备，摄像机，防火墙，审计等，也就是说，他是从事一项，人类安全监测的技术类工人。
从一开始安装摄像机，到后来安装网上行为检测，再到最近几年就行的人脸识别，智能出行，校园天眼，雪亮工程等等等等，这些，中川君几乎经历了一遍。互联网安全也从一种国家基础安全设施，到每个人的公共场合无隐私，再到智能的城市安防一体化，这些变化随着城市的发展而快速迭代。
但是这一切仿佛是天上的云地上的影一般，抓不住也逃不出。
九年来，中川君的职位却不像他经历的事情那般，芝麻开花节节高。
实际上，他一直在从事着，学习，安装，售后，维修，学习，这样的循环工作。
总结起来就是，工作熟练，得心应手，效果不错。
所谓的效果，只不过是客户从来没有投诉过他。
也只是因为他自己有一套成熟的维护制度，每天每周每月每年，什么时间，该干什么。
永远不会等客户打电话说有问题，再去解决，从来都是按照预订的计划执行售后。
一条经验能用九年，唯有认真。
＂认真？呵！去你个鬼！＂如今，中川君只能躲在阴暗破旧的租室内，回忆着这件事的整个过程。
那天，小雨淅淅，中川君骑着自行车，去胡扯镇的一所校园，维护校园网故障，本来按照往常，无非是简单可控的故障，但等到学校用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远远超出了可控的范围，事情要想搞清楚，时钟还得拨回几小时前。
对于某些学校而言，所有花钱买的东西只有五种，能用，不能用，用了，没用，着急用，胡扯镇的这个学校显然就是代表之一。
在中川君的电话里，打电话的领导只告诉了中川君，不能用。
中川君本来想得知更多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是三个字＂着急用＂。
中川君到了现场，却无法联系到学校的那相关负责人，电话一个也打不通，于是中川君在校门口一家快餐店坐着，给那人发了信息，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着学校的相关负责人回复。
等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中川君便打电话给那人，终于打通了，那人说＂你怎么现在才联系我？我都已经回家了！＂
纳尼？中川君无语的想，但是中川君还是礼貌的询问了情况，那人说＂我给门卫说一下，你自己进去看看，每个教室都看看。＂
看完，中川君彻底郁闷了，之前，学校从来没有说过，有这次装修，包括这次电话里。
然后装修时也没有任何联系，天哪！怎么把传感器，全部给包在水泥里了？
水泥！水泥！还是水泥，每个教室都是，不但裹住了传感器，也裹住了沟通的心！
中川君惊讶完，又试图拨通相关负责人电话，半个小时后，那人接起电话便喊到＂又又又怎么了？＂
中川君告知了相关情况，那人透着电话都有一种托着大下巴的感觉，说道＂你就说你能弄不能弄，能弄就弄，我们明天着急用。不能弄就赶紧换个人来！＂
中川君表示，需要和公司沟通，那人说了句＂沟什么通！＂立马挂断电话。
中川君致电公司的荷兰人，说了相关情况，荷兰人说＂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从未遇见过这种事！＂
于是中川君拍了个视频给荷兰人，荷兰人说＂我去，那你之前干嘛了？不知道提前和校方沟通吗？＂
中川君表示，一个月前就来现场沟通过，因为当时做的正常维护，校方并没有说有这种装修的项目。
荷兰人说＂那是你的事，我不管，我就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牵扯施工费用，更换，维修费用？是的话你就找印度人，我不管这些。＂嘟嘟嘟嘟嘟＂荷兰人说了句，我还很忙＂就挂了电话。
于是中川君拨通了那个所谓印度人的电话。
印度人说＂我就在旁面，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大概都听到了但是！你说这是不是属于你们售后？是的话，你就需要先把整个故障，用文字描述一下，需要更换几个，安装几个，多少电线，多少网线，需要多少费用，这些，这些全部做表格，同时附上学校领导签字，最后再让荷兰人签字。这样，我才能给你签字当然！必须先和学校谈好钱的事。＂
中川君表示，这个还没有和学校谈钱。印度人说＂那你不谈这个，你去干嘛？给公司找麻烦吗？＂
中川君想想也对，是自己疏忽了，但是眼下，怎么联系这个相关负责人呢？怎么说这件事？
中川君再一次打通他的电话，表示自己已经把现场勘测完成了，需要什么东西希望现在能够去找到您，和您当面说。
相关负责人说＂不用了，你就在电话里说吧，不过长话短说，我手机快没电了。＂
中川君表示，这个项目，目前不可能一天完成，最少得几个周末，有两个方案，第一，装修人员返工把设备扒出来，看看能不能用，等装修完成再安装，第二，全新采购一套，当然都需要费用。
相关负责人听完后透着电话怒道＂你们当初安装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这种突发情况吗？！我凭什么买！你们要赔！＂
中川君表示，自己当初是严格按照标准安装的，而且每年都会有四次回访和维护，这次是一个月前。
相关负责人听后骂道＂你放屁！需要费用我还找你们公司干嘛？别的公司，免费安装的有的是，巴不得进我们学校！＂
中川君也急着表示，这是两码事。
相关负责人这会道冷静的说＂也就是说，你们公司没办法做免费的维护了？好的！ok！一司得！我知道了！我给你确定的说，不用你们维护了，你滚吧。＂说完，相关负责人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嘟嘟，再打也打不通了。
中川君失落的拨通了荷兰人的电话，荷兰人说＂别听他的，怎么可能免费！＂中川君问道，那他怎么办？
荷兰人故作诧异道＂咦？怪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现场。＂
和荷兰人通话结束，中川君又痛苦的拨通了印度人的电话，印度人其实还是位女性，美女，半老徐娘，打扮的似个小姑娘。
＂什么？他尾款还没给我呢！你看你做的什么售后，把客户给我得罪了，把客户给我得罪了！把客户给我得罪了！＂印度人听完就急了！
中川君想要解释，那印度人又说＂你说什么说，你说你还会什么会？让你搞这种最最基础的工作，你还能搞得一团糟。而且，而且还把我的客户给我得罪了，谁让你和人家说费用的事了？你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呜呜，我手里还有好几个项目要和他谈呢！＂嘟嘟嘟嘟嘟，印度人的电话再也打不通。
中川君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校园徘徊，看着操场上面金闪闪写着几行大字＂今天我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我为荣。＂
唰唰唰唰唰唰，雨越下越大了，出门没来得及带伞的中川君，只得去自行车棚避雨。
站在下雨天，天水各一边，人在水中煎，一圈再一圈。
寂寞，荒凉，冷。
终于，中川君还是妥协了，他顶着雨，去往两公里外的公交站，然后就失忆了。
最后头昏脑热的回到了自己租的小破房子里，房子很黑，好像是停电了。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是水管也停水了，想洗个脚很难，这里只适合做梦。
中川君头晕目眩，无法多想，一头栽进枕头里就再也起不来了，沉甸甸的睡去了。
隔日，阳光明媚，中川君看着身上已经被暖干的脏衣服，换了下来。焕然一新的他一大早就去了公司，他打扫完卫生，同事和领导都还没来，他又学了一个小时英语，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公司。
他们部门印度人首先到了，她是中川君的直接领导，这种关系就像黄鼠狼给小白兔当老师一样，学个屁！
虽然中川君给她微笑并打招呼了，但她连看都没看中川君一眼，她回复他的是一个＂哼＂
甚至都没有标点符号。
然后到的是荷兰人，荷兰人让中川君和他进办公室，关门后，荷兰人说＂印度人在老板面前说我坏话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了一支烟，又给中川君递烟，中川君表示不会。＂对不起，忘了！＂他又把烟塞回烟盒说＂我就不明白，这么简单的工作，对于你，就有这么难？难怪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技术类民工！＂他弹了弹烟灰，又狠狠的吸了一口说＂而你看我，才来了半年，就做到了主管的位置。＂他看了看中川君的表情，无悲无喜，又说＂这和我是荷兰人有一点关系，但这可不是重点喔。＂
中川君表示，您有时间，可以去现场看看，再说。
荷兰人说＂这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去看，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做项目的，不是下苦的。我做了五十多个项目，从来没有去过现场，你猜我靠的是什么？＂中川君表示猜不着，荷兰人继续说＂靠的，就是我足够的强大的情商，所以任何人都不敢骗我，除了你！＂
中川君表示，您不是看了视频吗？
荷兰人鄙视的说＂哼我说的是看视频的事吗？我说的是你平时都没有检查到位的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是你没有检查到位。＂
中川君表示，自己这么多年，如果不检查到位，怎么现在才出现问题，这才是真的不科学。
荷兰人站起来掐灭烟扔在没喝完的茶杯里说＂这是你的事！首先你这个位置就证明了你不如我！对不对？然后我只是过来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干下去，你就别骗我。＂
荷兰人拍桌子而去，中川君也无奈的咬着牙回到了座位上。
他继续打学校相关负责人电话，嘟嘟嘟嘟嘟嘟嘟。
过了一会，老板来了，老板示意＂中川君你进来。＂
＂你的事情我听印度人说了。＂老板平静而不失礼貌的说。
中川君表示，事情可否让自己阐述一遍。
老板摸了摸滚烫的紫砂茶杯说道＂中川啊，你来这公司时间也不短了，你想想看，你给我，赚过多少钱呢？＂
中川君不太明白，只是表示，每次安装售后等都有记录。
老板摇摇头说＂把那些扔了吧，现在企业转型了，不需要那些资料了，留着只会成为企业转型路上的绊脚石。＂
中川君似乎听明白老板的意思了，可他习惯了这里的工作，不太愿意离开，老板平静的笑笑说＂现在企业生存环境很难，大家都是一个平面，而公司只不过是一个壳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中川君表示不懂，老板喝了一开口茶，太烫，又兑了一些凉水，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出去自己找找项目，你也干了这么久了，也应该有自己的人脉了。你出去然后用公司的材料这块，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免费提供给你，等到时候，你项目谈成了，提成我给你百分之三十！＂
原来如此，原来…
中川君问，那他的现在的售后工作呢？
老板表示说＂现在，能维护的，都交给专门的售后维护平台。而不能维护的，就像你这次这个事情，明显是有人恶意低价侵占市场，具体内容我不给你说了。你决定吧，是去是留？去，你保重。留，那也是现在工资的三分之一，保证你能住在这个城市，其他的你自己找项目去吧。＂
中川问老板，那荷兰人呢？老板说＂你有空读读日本战争史吧！＂
中川君问，辞职有什么好处？
老板说＂我当时也没有和你签合同，你也是没意见的，你真要走，我送你到门口。但是我心里还是爱你的！＂
噗！
于是，再三考虑，中川还是决定一无所有的辞职！
中川君辞职后，第一时间联系他的朋友＂嗨，我辞职了！＂
朋友无回音，就像把一个小石头扔进大海，咕咚！…………………
中川又微信联系了自己昨天还聊的火热的女友＂嗨！我辞职了！＂
女友无回音。
＂嗨？嗨？嗨？…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中川又联系了自己的姐姐，＂嗨！我辞职了！＂
＂您拨打的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嗨！我辞职了……
＂嗨？
＂嗨？
唉，国弱无外交，人弱无社交，狗弱无姓交啊，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