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同学聚会上，投影仪把当年的照片播放出来。龙儿穿着迷彩服，拿着枪，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阳光下的玫瑰。看到她这个照片，不禁一阵心酸。如果龙儿能走过那道槛，我们现在会是很要好的闺蜜。现实生活中，没有如果，也没有但是。

一、

高中时候的龙儿是一个标致的可人儿，五官精致，白里透红的脸颊。身材也长得很让人羡慕，就是那种看着觉得瘦，摸着觉得肥的那种。龙儿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她有一副好嗓子，节奏感很强，是校合唱团的主力。记得在一次校体艺节时，她编导的舞台剧还拿了第一名。

跟她真正熟起来，是大学的时候。我跟她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院，但不同专业。大三时，她搬了宿舍，与我的宿舍在同一楼层，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便成了我的闺蜜。

龙儿特别喜欢粘着我。大学时候的她，既自大又自卑，年少气盛又不轻易妥协。再加上，她的宿舍是一个混合班，跟自己班的同学不在一个宿舍，所以，她在自己班上基本没有要好的朋友。可能是这个原因，她很喜欢过来找我玩。只要不是上课，她都会来找我。渐渐地，不单止宿舍的人认识她，甚至我们整班的同学，即使是走读的同学也知道她就是我的人。

在学校，她每天陪我吃早餐，午饭，晚饭。只要是我想要去的地方，只要我开口了，她都会义不容辞地跟着我去。晚修过后，我们都会绕着学校操场的跑道散步，一走就是好几圈。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各自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与感悟。她会跟我说她喜欢的男生今天做了些什么事情。又会跟我说，女生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好，即使我们现在没什么钱，也得注意形象。我们经常说得哈哈大笑的，严重地影响着四周正窃窃私语的情侣们。

我笑着跟她说：“你这样老跟着我，会影响我的人生大事呢！”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这样而不敢向你表白的话，那这个人，你也别要了。”

接着她又加上一句“而且，我听说，很多男的都会很疯狂地追求同性恋的女生，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魅力，他会更有成就感。”

我一听这“同性恋”一词，马上追着她打。她一边逃一边喊“我是在帮你呢，你这恩将仇报。”我在后面追着，“谁是你同性恋了？”

二、

大四上学期，准备考研的考研，准备就业的就奔跑于各大招聘市场。我和龙儿都决定马上找工作。我们在人山人海的招聘会上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地把背过去的简历都投完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我们面试了好几家的企业，收到的回复都是让我们等通知。

在求职的过程中突然发现，我们自身的价值太低，手上的证太少，社会阅历等同于零。很快，大四上学期快要结束了，我们俩的工作还没有下落。莫名的彷徨让我们变得焦虑，倍感压力。

放寒假前的一个晚上，我来到她的宿舍。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准备明天放假回家的事情。我问龙儿收拾得怎样了？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自言自语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不停地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我问她到底是在找什么？她大声地对我说：“别吵我，我正在想东西。”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她平常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接着，她走过到床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润肤霜在脸上抹起来。睡对面床的同学偷偷地跟我说：“她今晚有点不对劲，这个润肤霜，我看她已经抹了好几遍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又顺手拿起来准备再抹了。我马上按着她的手，她没看我，还是喃喃自语的，但我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把她转过来，让她看着我。我对她说：“你这是怎么啦？”她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她看着我着急地说：“我不可以未毕业就失业的啊！”我安慰她说：“不会的，我们慢慢再找吧，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嘛，别着急。”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实际上，我的心也是挺烦的，所以我也没再多说。看她精神不怎么好，就催她赶快上床睡觉。看着龙儿闭上眼睛了，我就回宿舍了。

三、

寒假过后，我回到学校马上去找龙儿，但她宿舍的人说她还没回来。我打她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开学的第一周，我每天晚上晚修后都会去宿舍打听她回校了没，但她一直还没回。我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周六放假，我给她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爸爸，她爸爸告诉我，龙儿病了，现在住医院了，所以没回学校。我追问着是住哪个医院，想去探望一下她。她爸爸支支吾吾的，没告诉我具体的医院，只是说，等她出院了会让她打电话给我。

一直到毕业前的一周，我接到了龙儿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微弱，语速也很慢。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她告诉我，想见见我。这时，一个男的接过电话跟我说，那是她的舅舅。停了一下之后，他接着告诉我，龙儿这几个月是在精神病院里，我被吓了一跳。她舅舅接着说：“我必须跟你先说一下，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龙儿了，你如果决定要过来见她的话，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我说：“我一定要见见她。”她舅舅说：“那好的，她现在在家里，你明天可以过来她家看她。”

电话挂上后，我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复。

第二天，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她家。她家的环境并不好，一家三口住在一间一室一厅的旧式职工宿舍里。厨房和洗手间都是在楼层的另一端，与别家的共用。她来到门口迎接我。的确，她真不是以前的那个精灵的龙儿了。身材发福了不少，眼神呆滞，动作非常缓慢。看到我，她虽然笑了，只是嘴巴稍微向上动一下，但脸上的肉都僵住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告诉我，放假回来的第二天，她在家里看电视，看到有人在跳舞，于是就跟着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送进医院了。这时，她爸跟我解释，当天根本没有跳舞的节目，她就是突然之间又跳又叫，手舞足蹈的，一会哭一会大笑，还跑到阳台说要跳下去。吓得他们马上送他去医院，医生就让她住院了。

四、

毕业当天，龙儿回学校了。毕业典礼结束后，我陪她在学校四处走走，拍照留念。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从校道走到操场，绕着跑道走着。

她说：“很遗憾没在这里拍过拖。”“虽然没拍过，但你有一位忠实的粉丝，水哥。”“是啊，其实水哥也挺好的，挺踏实的，早知道跟他一起好了。”

她说很怀念当时的时光。是的，的确是的。往后我们不可能再这样一起散步了。我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前方，只感到有水从脸上滑了下来。

我们又来到以前经常来的自修室，站在走廊向外看着。她问我：“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了？”

她一脸平静地对我说：“龙儿，赶快跳下来吧，来吧。”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向前方，说：“在那里，阿典娜女神正在向我指引呢。”

我马上把她拉走，拉到楼下去。我不停地说：“你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人对你说这样的话的。”

她突然变换到另一个话题说“你找到工作了吧？”“嗯，是的。”“你就好了，我估计是没人会请我的了。”“你放宽心点，等病好了再找也不迟。”

她一直都是一脸平静的，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猜这是药物的作用吧，药物会使她一直处理冷静的状态。我把她送到她家人身边，看着她上车，跟她挥手道别。

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龙儿就这样淡出了我的生活，甚至慢慢淡出了我的脑海。直到四年前，高中的QQ群里发了一条关于她的消息。

说是龙儿得了恶性仲瘤，现在在市医院住院，要做手术需要好多钱，班里组织同学筹款帮助她。我打听到她所在的病房，过去探望她。

好几年不见，她被药物摧残了不少。身体虚胖，行动像老人家一样缓慢。眼神还是呆滞。原来的锥子脸，现在已经变得浮肿，满脸痘痘，头发也略显花白。她本应该是一个刚过三十的美人才对，由于一场变故，却落魄成这样，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我打起精神，走进病房，微笑着向她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她刚洗完头，用毛巾擦干头发。看到我，她也笑了，说：“你的衣服很漂亮啊，我现在可穿不下这么漂亮的衣服了。”其实我当时穿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只是龙儿已经长时间生活在一种不能等同于同年人的有朝气的生活中，她的生活是封闭的，这是可想而知的苦。

我交给她一点钱。她向我描述着她的病情，还是一贯的平静，好像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平常的事。分明是比较严重的病情，她也一脸无所谓，一点忧伤也看不出来。这并非她有多么坚强，多么的乐观。相反，她就像一片从树上掉下的枯叶，飘落在河面上，随波逐流于奔流不息的河水，最后坠入漩涡。不能反抗，就连挣扎的力量也没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等待上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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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学的聚会办得很成功。我多么希望，龙儿能参加这个聚会。她肯定会打扮入时，美美靓丽地出现，趾高气扬地向我宣示着她新买的包包，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好不好看，这身衣服是否衬托出她的气质……我都会非常认真地告诉她，很好！然后我们俩继续漫步于学校校园，细说着当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