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不懂什么父亲节,若问他想要点什么,他连声拒绝,还不如聊聊新播种的玉米的长势,更让他开心。
今天上班,自然是不能回去看他的,好在上周末刚刚看望过,父亲一切都好,心里便稍许安慰。我就想,给他打一通电话吧,只当父亲节的问候,虽然他并不在意什么节。
十二点的时候,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吃饭了吗?”我只字不提父亲节。
“红啊,我正吃着呢!”父亲的声调是上扬的,我便知道,他此刻是开心的,我也跟着开心起来。
多年来,我早能从他答话的语气语调里,判断他的情绪。妈妈和奶奶都走的那几年,他的心猛然被掏空,大受打击,精神颓唐,谁的劝都不听,任自己窘迫潦倒。面对面说话,他动不动就发脾气,不然就是冷眼不理;给他打电话,他张嘴就拿话噎人,蛮不讲理,气得我夜里常常流泪。
这些年,许是老了吧,他渐渐温和,慈爱,很少再提着嗓子训人,而是慢条斯理的对话,有时还带着难得的笑。看见他笑,我紧张的心就放松了,有时还仗着他那一会的高兴,想说啥说啥。即使他不接我的话,自顾地抽着烟看着电视,我也知道,时间强大的力量,终于使他妥协,曾经那么骄傲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如今须发灰白,步履蹒跚了!
“爸,你们吃的什么饭啊?”我想着,弟弟弟媳在家,他们知道是父亲节,应该会做点好吃的吧。
“饺子,我在吃饺子啊,恁妗子也来了——”父亲把“饺子”二字重复了一遍,腔调里带着美味的满足。
我懂他意,就故意地渲染:“饺子?!我也好想吃啊,可是今天上班,明天期末考试呢,就不回去蹭饭啦!俺妗子你们好好吃啊......”
“好,好,你忙你的,我没事,别来回跑了,天怪热。”
“嗯,那你们吃吧......”
这样的通话,很短,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我这么安心。知道他吃得好,精神好,竟可以使我好几天都安稳,心不再慌乱。
父亲,毕竟慢慢年纪大了,早已没有了在豆腐坊里从早忙到晚的精力,也没有了酷暑严寒都立在老街上卖豆腐的健康,他膝盖有恙,还有高血压,上月因意外蹭伤了胳膊和腿脚,胸口里也进了气。这一切,都使我提心吊胆,从来不敢真正放下心。
可他依然执拗,怎么劝都不到医院检查,每次问他哪儿不舒服,他都说好了。可弟弟说,前一段翻身疼,还输液。也许,他不想让我们担心;也许,他不想查来查去的麻烦;也许,他习惯了忍耐;也许,他觉得那就是胸口进了气儿,能有多大事......
在他看来,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过了大半辈子了,怎么可以脆弱到动不动就去医院的地步?他还不能全部向生活缴械。
上周回去,下了车他就递给我铁锤子:“外面凳子上我晒了几个杏仁,砸了吃了吧。”
上月回去,看大门外小杏树上结了六个杏,还没熟透,我馋嘴就先摘了两个,父亲说:“都摘吃了吧,不然再回来你就吃不住了。”
每次回城,他都说:“捎点馍吧?薅点葱吧?割点韭菜吧?新蒜带点吧?摘黄瓜了没有?豆角也可以吃了,装点面吧?......”结果,总是把后备箱塞得满当当。
今天,父亲节,但父亲不懂什么节。
我没有给他买什么礼物,也没有说一些祝福,我只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只是说了几句寻常的话。
但是,我还是觉得父亲过节了,因为,只要他开心,哪一天不是父亲节呢?
愿我们做子女的,都努力让自己的父亲,常常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