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总是悄然而至,在你不设防的时候。我办公室有四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虽然常常感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那也仅限于腰酸腿疼,伤风感冒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一些。突然有一天,四十八的老谭早晨走进办公室,对我说:“姣辉,你摸摸我这里,是不是有问题?”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是右边乳房的上侧,小心地按了上去。一接触,心不由的咯噔一下,有凸起物!我不敢再摸,只能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老谭,你上午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然后,听说,老谭对我们学校另一个怀疑自己有癌症却被证实没有的老师说:“姣,你没事,我有事了。”再然后,听说,老谭到大医院确诊为乳腺癌。
再后来,老谭离开了办公室,离开了口口声声深恶痛绝其实却无限热爱的三尺讲台,开始漫长的治疗之路。做完手术的最初几天,我从学校领导去看望她发回的图片中看到她那张笑脸,一种莫名酸涩的情绪迅速让我红了眼睛,一向自诩坚强的我,在这一刻,也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悲伤。那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是,五年前我得知我母亲身患肺癌在办公室嚎啕大哭时,老谭偎在我身边安慰我时的情景。可如今,我又要怎样去安慰她,我又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她?沉默了许久,我给老谭发了一条微信:老谭,我想你了,早点回来!
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刻意去打听老谭的消息。断断续续从同事的嘴里听到,她做了一次化疗后回老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接着又开始第二次化疗......直至有一天,老谭出现在学校的微信群里:小明主任,我要不要做微课?我本来明天想到学校来一趟,可是白细胞太低,怕感冒,还要打生血针。只好下次了。这则留言一出来,学校里的人一阵唏嘘:老谭了不起,坚强!老谭还记挂着工作,要是换成我,怕早就心如死灰对任何事都没有做的欲望了。我张了几次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因为我知道,那个一直以来牢骚满腹不愿意当班主任的老谭啊,其实在她的心里,学生和工作才是一切。要不然,怎么会在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是癌症的那天下午,还要守着学生打扫完卫生才回家;怎么会经常躺在病床上,还问帮她代课的小刘老师学生目前的情况,又怎么会上赶着去咨询学校,她还要不要做老师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微课。
许久后的一天,我在学校的传达室又看到了老谭。她一改以往穿衣的风格,居然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大衣。阳光从我的身侧穿过,落在她的脸上,呆立在门口的我,凝视着那张微胖的脸,半晌,才冲过去一把抱住她:老谭,你回来了!老谭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坐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说了她治疗的事情,平铺直叙的,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就好像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八次化疗,半年的时间,她经受了怎样的煎熬!然而,不管怎样,我们坚强的老谭,终于,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