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谷穗风致
清晨,阳光透过车站那棵大榕树,斑斑驳驳地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忙碌的上班族、叽叽喳喳的学生、赶往公园锻练的老人们,此刻正翘首期盼着199号线公交车的到来。这是一辆从城东开往城西的公共汽车,每15分钟才来一班。
199缓缓驶来了,随着电子报站语音千篇一律地响起“关车门请注意,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请为有需要的乘客让座,多谢合作.....”,人们有序地上了车,年轻的上班族,都会选择后面的座位坐,把前面的座位留给老人或小孩。当然,有时车上座位有空余,有些人也会坐在“六类人”座位上,毕竟要坐好长一段时间的车啊。
车行到了“瘦狗岭”这一站时,上来一位老伯,只见他年近70,一头短短的白发精神抖擞地竖立着,显得精气神很足的样子;手里拖着一辆简易购物小车,一看就是那种一早去菜市场,釆购一大家子一天的食物和食材的“家庭釆购员”。
一位30多岁的公司白领模样的男士,正座在老伯身边的座位上,他急忙站起来让座给这位阿伯。
“哎,多谢了,不必让座,我就三个站,站一下挺好!”
阿伯笑呵呵地对男白领说,“你们上班族也挺累的,我非常理解的,因为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年龄,在一间大公司上班,几乎没准点下班的,每天下午回到家都晚上七八点了。”阿伯像看到熟人似的和男白领拉起了家常。
男白领不好意思地笑笑:“阿伯,您身子骨很健朗啊。”
“还行!就是血压有点高,自从退休后,我每天早上都去公园健步走,锻炼身体。现在年轻人工作太忙,我们老年人啊,就要自己管理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把自己搞生病了,拖累了子女啊。”
听了阿伯的话,白领男内心有一点点愧疚,其实好多晚辈也不是真正工作忙,自己很多次和家人说的加班其实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应酬、娱乐。
“这老人家挺开明的,不像有些老人家,上班时间和我们挤公车不算,让个位置也不说一声谢”,后面的一位年轻姑娘小声和她的同伴嘀咕着。
“阿伯,您这是去哪里锻炼身体啊?”白领男指指阿伯手里的购物小车“运动后还去大采购啊?”
“呵呵,最近没有去公园啦,儿媳生了二胎,把我们老两口忙得团团转,每天早上老太婆要送大孙女上幼儿园,我呢,就去天平菜市场采购一天的食材。”阿伯晃了一下手里的购物车,“那边菜价便宜!”,一个叮当猫挂件随着购物车的摆动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妈妈,看,叮当猫!”旁边一个背着“**中英幼儿园”小书包的一个小女孩,指着阿伯购物车上的小玩意,奶声奶气地说着。
“哈哈,这是我孙女挂上去的。”阿伯对小女孩子说,“她特别喜欢看那部什么.....A梦”
“多拉A梦!”小女孩兴奋地说。
以后的日子里,每天这个时点,199路公共汽车上经常能够看到这位阿伯。原本车上很少人说话,人们大多是塞着耳机,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是低头看电子书、视频,只在快要到目的地时,抬头看看车窗外。
阿伯的出现,给原本沉静的车厢里带来了一丝活泼的气氛。他还是经常坚持不接受让座,一旦哪位乘客要给他让座,他就会和这个人拉几句家常,或对车上的其他“熟人”分享他的晚年生活,如大孙女最近拿了个“小播音主持人奖”啦,二孙女越长越漂亮啦,猪肉又涨价啦......这个车厢原本只飘荡着单调重复的电子报站语音,现在又多了阿伯的声音——一开始就像单口相声表演似的,老伯自说自话,旁边的人也只是偶尔点头。久而久之,车上的人都习惯了老伯每天的"新闻早播”,如果哪一天老伯没坐车,大家都会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不知不觉又到了冬天,南国的冬天,经常是今天还在穿短袖,明天就要穿羽绒服。每到这个时候,街上就会有很奇葩的现象:有的人穿羽绒服大风衣,有的没及时看天气预报,仍然沿续前一天的穿衣习惯,然后,抵抗力弱的,第二天就“吭哧吭哧”感冒了。
白领男突然发现有几天没遇见阿伯了,也许天气冷阿伯晚起,赶不到这班车吧,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再想那么多了。
寒假过去了,199路车又热闹起来了,中小学生们又开学了。瘦狗岭站上来了一位老大妈,看她颤颤微微的样子,马上有人让座,只见她穿着厚厚的黑色夹棉风衣,神情木然,坐在她对面的白领男突然瞥见她手上的购物车,那辆挂着叮当猫的购物车!最让白领男内心一紧的是,他看到一朵小小的,用白毛线扎的小绒花,用那种最普通的黑色小发夹,别在大妈花白的的头发一侧,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啊,难道那位老伯已经.......?白领男想到这里,内心深处的一阵心酸,他不好直接向这位大妈问起阿伯的事,毕竟这太冒昧了。因为他并不认识她,即便是对那位老伯,他连人家啥名字也不知道。
后来,这辆车上再也没有见到过阿伯的身影,替代他职责的,是那位大妈,同样的时点,同样的叮当猫........
再后来,大妈也不见了。
这辆车的乘客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每年都有人的工作或住所发生变化;每年都有老生毕业,新生入学;每年都有一些即使你不愿意面对但仍然会发生的事情。
人世间的变化,放在一个长长的岁月中,那叫做沧桑巨变;放在一两年,三五年,甚至十几年,也就不过弹指一挥间,在你不留意时,就湮灭在公共汽车单调而重复的电子报站语音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