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的一场冬雨,将天气弄得是湿潮漉漉的冷,还未进九,这天就冷得夺人性命,印象中没有哪个冬日如此这般的来势汹汹……
凄厉的寒风吹过,大麾细软的绒毛瞬间冰冻僵硬,
花桃皱着好看的眉头望着灰蒙的天。
“大人可是有烦心事?”
花桃斜眼看去,只见秋扇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子,她微微叹气,将大麾解下,披在她秋扇身上。
“无甚要紧事!你且勿要担心”
宽厚的大麾几乎整个将秋扇埋在里面,只剩一双还略带灵气的大眼睛,
“冬画!”花桃唤着不远处的那素白的身影。
“今年冻的厉害,就莫要再让你姐姐出屋了,身子本就弱,还不愿喝那药方子,若是再病了,该是如何?”花桃训道。
冬画垂着头,一语不发,只是一双素手死绞着帕子,
“大人,怪不得冬画,是我执意出屋的,她犟不过我,这才……”
花桃打断秋扇话头。
“不用替她说话,若她真是有心,你这病又如何拖到现在?”
冬画闻言死咬着唇,却始终不肯出声。
“大人,我……”秋扇欲要辩解,花桃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突然这时,一个白色的飘飘摇摇的物体,自她眼前滑落,并迅速消逝于地面,她抬头便看见千万个白色物体,
身后的冬画惊异的叫道“下雪啦!”
花桃微皱着眉,犹豫片刻,将手伸了出去,那带着珍宝似闪光的白色落于她的手心,在它迅速消逝的一瞬间,也席卷花桃身体的一切温暖,
花桃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不舒服,
就像,可以钻入皮肉的蛊虫一般。
“大人?您怎么了?”秋扇疑惑的唤道。
花桃闻言,回过神来。
“帝都……许久不曾落雪了”花桃轻叹道。
“是呢,奴婢曾听闻,上一次落雪还是楚始皇登基之时,想来却是已有百年了,只是,寻常人家常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啊,说不定是个好年头!”
花桃弯弯唇角,似笑非笑“是啊!今年肯定是个好年头!”
花桃转身看向冬画吩咐道:“今日要来一位贵客,府中一切都按皇子礼仪接待,出半点差错者,诛!”
花桃一向畏寒,但凡沾染一点寒气,便是缠绵床榻半月已然是轻的,
所以极便是初春或是深秋无论走哪里,暖炉,大麾,毡帽是样样都缺不得的,
花桃的马车就讲究更多了,即使寒冬腊月那马车里也是盛夏的温度,
可也是奇事,花桃坐于车内,却是泰然若素,
只是苦了车夫,隔着那厚厚的挡帘背部却依然脱了皮……
花桃坐在马车内,手中执一卷书,专心看着,
“花骨族,其性善,
男女皆天人之姿,
预来世,逆乾坤,
其,骨血皆可入药,
有解万毒,益年寿,驻丽华
故,王公贵族无一不竞相捕杀,
百年族落,仅十余年,
绝也!”
这篇不足百字的异闻录,花桃总是能看上许久。
“花骨族”花桃喃喃道,而后掀开帘子,此时已近午夜,因为禁宵令,街上无一人逗留,
夜色如墨,偶有凤黯啼叫。
放下帘子
花桃又拿了身旁两个暖炉握于掌心吩咐车夫道:“再快点!”
“是!大人,请坐稳”
暗巷中,仅站在两旁少数侍卫手里的火把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腐臭,肮脏,绝望,死亡,这里是连帝都都不愿意承认的存在,乱世如何,盛世又如何,于生活在阴暗之地的人,不过早死晚死的差别,正因为对死亡的坦然,乱世枭雄出于此,盛世乱臣也出于此。
花桃看着那一双双幽暗中泛着血色的眼眸,不禁莞尔,她抬抬手,将侍卫长唤了过来。
“而后我离开,你且记得给这里的平民些细软,”
侍卫长有些诧异,
“大人,这些不过贱民,赏他们细软,只怕有些饕鬀之徒……”
花桃摇摇头说道:“按我说的去做吧,我不做亏本生意。”
侍卫长才拱手退下。
洁白的雪花落在地上与黑色的泥土黏在一起,形成大小不一的泥潭,花桃一脚踩上去深紫色的官服溅上许多泥点,花桃并未注意,因为更大的诱惑,在这条巷子的最里侧……
越是靠近那一抹昏黄,花桃的内心越是激动,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
苦心经营,运筹帷幄,自己精心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现在终于等来了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思及此,花桃忍不住弯起唇角,只不过因为光线太过昏暗,那笑仿佛只是一瞬。
花桃刚踏进这个破落院子,一个侍卫便迎了上来,拱手弯腰道:
“属下参见大人”
花桃轻嗯一声问道:“里面情况如何了?”
“回禀大人,那位公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属下怕冲撞了公子,便只是在门外侯着,屋子四周属下已安排重兵把守。”
花桃闻言赞许的点点头。
“屋里除了公子,还有何人?”花桃问道。
“除了公子,还有一垂死的老妪,只是……”
花桃皱眉,轻斥道:“说!”
侍卫唬了一跳,连忙说道“只是属下瞧着那老妪倒有几分像是当年的绣锦姑娘,只是可惜她已神志不清,认不得人了,”
花桃微眯眼道:“可是当年奉丽妃之命携公子出逃的那位绣锦姑娘?”
“正是!”
花桃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有意思!原来当年的那位锦绣果真还活着!
花桃将门口的侍卫打发下去,轻轻推开门,只是那门已是破烂的摇摇欲坠,花桃手刚抚上就发出沉闷的呻吟声,屋内竟是比屋外还要阴冷,一股馊臭味,让花桃身边的侍卫长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忽然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闪过,花桃还未看清是谁,一股杀气破风而来,直指花桃咽喉,花桃微微闪身,借着倾射进来的月光看见那正是一支弓掳箭,原本寒光凛冽的箭头上面附了一层黑,原来却是淬了毒的,箭头直直钉在门上,
花桃回身看见一个身量极其瘦小的小孩,衣不蔽体,脸上全是污泥,仅余了一双亮的吓人的眼睛,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弓掳,满是戒备的看着花桃。
“缘何还要紧追不舍?秀姨已经神志不清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放了我们,否则,我杀了你们!”小孩极度冷静的说着,
花桃却有了疑惑。
“除了我们,还有人追查你们?”
小孩没有答话,只是手中的弓掳再一次瞄准了花桃,
身旁的侍卫长忽然惊呼道:“追风掳!!!当年皇上赏给丽妃的追风掳!!!”
可信因果报应,来世今生?
花桃自跨进这个屋就知晓那个孩子手里拿的就是追风弩。
只是那弩再也不复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气势了。
可真是,老朋友啊。
隔了这么久,花桃依旧能闻到那股子自追风弩散发的血腥味……
花桃侧过身隐约看见角落有个躺着的人影,应该就是锦绣姑娘或者说是小孩口中的“秀姨”。
小孩见花桃盯着秀姨,以为花桃在打什么坏注意,眼中杀意更浓,
侍卫长见小孩再一次抬起弓弩,连忙闪身挡在花桃面前。
“大人,传言追风弩夺人性命只在瞬息,还望大人先行至安全之地……”
“退下!”
“大人?”侍卫长不可置性的回身望着花桃。
花桃坚定的再次说道:“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终是拱手退离,
一时间,
屋内只剩下花桃,小孩和锦绣。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小孩说着,手指紧扣着追风弩,
而花桃却好像听到一个笑话“噗”地一声笑了。
花桃容貌并无出挑之处,只是这一笑,却让人感到无比舒服,甚至眉宇间竟还透着些惊心动魄的清丽,媚而不妖,艳而不俗,仿若天人之姿!
小孩瞬间失神,直至花桃敛了笑,小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恼羞成怒重新抬起弓弩扣下开关。
弩箭瞬间出弓,直奔花桃命门,只见花桃轻挥衣袖,弩箭竟端端停在半空,然后失了力般直掉在地上,
小孩惊了一跳,而后目光变得狠厉,手法更是干脆利落,只是却无一成功,全部都是堪堪停在花桃身前寸许。
花桃歪着头,带了丝笑意只是看着他闹,只是在小孩看来,那是一种极大的挑衅与侮辱,
最后一支箭,是用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尖锐的箭头撕破空气,发出胜利者的低吼,凛冽的杀气带着劲风直直砍落花桃额前的一缕碎发……
只是那箭,却依然停在花桃身前寸许,
小孩终是无奈了,摔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花桃见此,行至他面前半跪着,轻声问道:“公子可知为何这追风弩对臣无用?”
花桃故意将话语停顿了一会,果然引得那小孩浑身一僵,只是却死活不肯主动问。
花桃叹了口气。
“公子可知这追风弩原名断念弩?”
小孩暮的一惊,抬头看着花桃,满眼的疑惑与戒备。
“你……如何知晓……的?”
花桃笑而不语,起身行至锦绣处,小孩赶紧挡在锦绣面前。
“我同你们走,不许再伤害秀姨!”
花桃闻言冷哼一声。
“哼,她也配你叫的一声秀姨?这种人就是死一万次都是死不足惜的!!!”
忽然严厉的口吻,憎恶的语气,以及那浓浓的恨意,小孩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花桃并未去揭掩在锦绣脸上的麻布,而是先扣住了锦绣裸露在外的手臂脉门。
“我知晓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