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庄里待了几天,除了他们三人,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也没有遇到进山采药的药农。无定山庄也是一片荒芜,毫无人迹。每间屋子都被收拾的干净,看来当初无定山庄的人离开,不会仓皇逃离,而是有秩序的撤离,或许是搬去了别处。
他们以为已经安全了,这天却突然有人到访山庄。
顶针婆婆听到外面有窸窣声,让凌霄和临月赶紧躲进柜子里,自己则一跃上了房梁。
不过片刻,进来一位中年男子,他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未有发现。而后他转身去了偏殿,顶针婆婆也悄然跟在身后。那中年男子打开了偏殿主位之后的橱柜,那橱柜里竟然是两樽灵牌,一灵牌上写着“无定山庄第四任庄主公孙洛风之灵位”,另一灵牌却是无字灵牌,不知道祭奠的是何人。顶针婆婆微微惊讶,她回到山庄几天,并没有仔细探查每间屋子的布局,只是略看过有没有外人而已,不曾想这里竟然有令牌,还是自己兄长的。而且她不曾听说过自己兄长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义弟。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姿态,她想过自己与兄长分别二十载,时过境迁,却没想过兄长如今已经不再人世。细想来,自己也已经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了。
那中年男子随身带了香烛而来,恭敬地打理了香案,摆上香烛。
只听他说到:“义兄,小弟来看你啦。当初义兄临终,坚持要让小弟在这无定山庄摆上灵位,说是落叶归根。还嘱咐小弟有空要过来看一看,小弟此前一直想不明白,这无定山庄居于深山,义兄究竟想要我回来看什么。难不成是义兄害怕寂寞吗?哈哈哈……”
“义兄生前让我寻找的人,小弟惭愧,十来年了,小弟依旧没有找寻到二庄主的踪迹。若义兄在天有灵,若义兄有什么线索,还劳义兄受累,给我托上一梦。”
“唉~当年义兄病重,小弟未能找回二庄主,未能了却义兄生前最后的一桩心事,实在是小弟无能,对不住义兄辅助之恩呐……”
这中年男子说着就要抹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倒是不介意在死人面前落泪,不知道是多深的情谊。
顶针婆婆在门外听得清楚,一面想着兄长竟然不惜让自己试药,这一心结二十年未除;一面又想到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的那些年,到底是亲人。不禁动容,长叹出一口气。
中年男子听见人声,厉声喝道:“什么人在背后偷听?”说时迟那时快,拔剑转身砍来,顶针婆婆略一欠身躲过这一剑。
中年男子见只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浑浊着双眼,走几步路颤颤巍巍,这才没有继续攻击,但却不卸下防御姿态,道:“老人家莫不是进山采药迷了路?可是这箕尾山瘴气几十年未减,普通村民进山根本走不了这么深。何况现在无定山庄是做无人的庄园,毫无人气,一般人也不敢进来?老人家看上去倒是从容。”
“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不过是想回家看看罢了。不知这位先生又是何人?”顶针婆婆眼里满是诘问。
“在下曾是是无定山庄庄主义弟,陆鸿辛。十多年前替义兄打理山庄生意。老人家说是回家看看,莫不是说……这无定山庄就是 您家?可我十几年来却没有见过老人家。”
“我不过是,山庄的旧人……”
“我打理山庄将近二十年,怎么不知道有你这号旧人?”
“那自然是二十年前的旧人。”
“胡说,莫要信口雌黄……”陆鸿辛似乎不愿意再纠缠,正欲喝退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突然闭上了嘴,惊讶道:“二十年前的旧人,老人家莫不是公孙意妃?”
顶针婆婆眼神一凛,颇觉意外:“公孙意妃……这个名字,我老婆子已经二十年没有听人叫过啦。你竟然知道?”
陆鸿辛如获至宝般欣喜如狂,收回防御的剑道:“当真是二当家的?庄主离世之前一直念叨着没能再见您一面。”
公孙意妃并没有接话,看着堂前的灵牌,转头又去看陆鸿辛。陆鸿辛忙抱拳道:“二庄主,在下陆鸿辛,刚刚多有冒犯。十多年前,庄主将我救回,留我在山庄帮忙打理药材生意。”
“公孙洛风,他是怎么死的?”公孙意妃颤抖的手欲抚摸堂前的灵牌,却又不敢去触碰。
“庄主后来制药成瘾,甚至不惜以自己来试药,不想体内毒性难解,十年前病逝了。”
“哈哈哈……这岂不是因果报应么?”公孙意妃笑的勉强,“他那么沉迷制药,却把自己葬送了……他死了山庄就没落了?”
陆鸿辛似乎想要去搀扶眼前的老人,如果说刚开始她是伪装的苍老,那么刚刚那一瞬间,似乎真的变得很苍老,“那倒不是。十五年前,山庄来了一位贵人,与庄主相谈甚欢,后来那位贵人委托庄主制药,说是经商。又愿意在山外提庄主重新修一座院子,说是这山里瘴气重,不方便往来。二庄主也知道,箕尾山瘴气极重,山庄之内的人也许得日日服用药物,否则这瘴气怕是会毁了人的根基。庄主当时竟也答应了,所以无定山庄就迁出了箕尾山,迁至永州梨花城外的虎啸谷了。那地方灵气毓秀,也适合种植各类草药。”
“如今山庄还在?”
“老庄主走了之后,二庄主又不见踪迹,我们便不好叫无定山庄了……”陆鸿辛赔笑说道,“不过二庄主既然回来了,不防去虎啸谷看看?”
“这另一块灵牌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庄主临终的吩咐,是……是……”陆鸿辛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表述,看公孙意妃并没有怒色,他才支吾道:“是给您留的。庄主不知道您在何处,原本是让我们做一块灵牌与他的放在一起,说是一家人。后来我觉得不大妥,就放了块无字的。想着要是您还活着,我也算有个交代,若是我走了还没有找到您,那我再将它刻出来。”
公孙意妃怔怔地看着灵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鸿辛不再多说,默默退出偏殿。
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兄长临终前还在挂念自己,还是要去回忆自己被骗着试药时的痛苦。自己躲藏二十年,不过就是因为兄妹之间的嫌隙,对家人感到失望。可现在人死灯灭,似乎也没有什么该计较的了。自己也老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了,跟一个死人再去计较什么,似乎也不应该。
公孙意妃跨出偏殿时,陆鸿辛还在院中恭敬的等着。见她出来,赶紧上前去搀扶,说道:“二庄主,我们……”
“你如何确定,我就是公孙意妃?”她冷冷道,“你可从未见过我?”
陆鸿辛愣住,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这是箕尾山深处,人烟罕至。而且,二庄主和庄主长的有几分相似?”
公孙意妃眼神突然变得压迫,问道:“是吗?不是因为你本就是跟踪我来到此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