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心里郁积太多消沉的情绪,所表现出举足无措呆僵木讷的时候,设法满足他一切的需求,给予他积极的自信,哪怕有些是虚拟的,甚至不合乎情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从非人的状态中进入到人的状态中来。
21)拯救灵魂
“他过着与狗为伴的生活,是因为他太孤单太寂寞。在他的脑海里,人类成了可怕的恶魔。他让自己与狗共处,而拒绝与人一起。他把自己封闭在慌恐紧张的精神生活之内,当作逃离现实生活的避难所。他就这样子沉浸在孤独焦虑、抑郁消沉的情绪之中。”
这是何穗日记里的一段话。为了帮助老赵恢复正常,何穗每见一次老赵都会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有时候一页半笺,有时候一二句。
现在把老赵接到自己家里来,她就记得更勤了:
“给予他积极的帮助和关心,给他以保护的力量,在他生活恐慌孤立无助的时候,让他感到欣慰和安全,这种欣慰和安全可以缓解他慌恐焦虑、紧张不安的情绪,面对厄运和挫伤,不再有担忧和恐惧。”
“给予他爱的温暖,让他激起对生活的信心,使自己变得坚强起来,从恐惧紧张抑郁愤怒与人总是处于战斗中、神志不清的状态里解脱出来。生活中仍有值得美好的事情去追求,让他从颓废消沉的意志状态中抽身而出。”
“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袖手旁观或是漠然以待,是间接地在伤害他的生命。任何的嘲笑和讥讽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何穗给老赵安排对着山的一间房间。在这房间里,只要往窗外一望,便可以看到外面的田园和山峦。屋子外面檐廊上摆放的一张大板凳,坐在上面,能把对面山体上的树木看得一清二楚。
有时还依稀可闻从对面山坳里的村庄,传来鸡鸣吠叫的声音。这些鸡鸣吠叫的声音,随风忽远忽近。
何穗与老赵在冬塘食品站共同工作五年多,四十开外的老赵性情耿直,乐于助人,在单位众口皆碑。在过去的工作中,何穗她得到过老赵很多的帮助。可以这么说,现在在乌浟县城,自己是老赵身边唯一熟悉的人。一年前,老赵干活摔伤了断臂,她在医院里照顾他,替他送饭。那天晩上在春子家住时,说起老赵住院的事,和雨秀小文还取笑他,说老赵为了保护完整的左手,故意让断臂的右手再去受伤。
这么一个坚强乐观的人,现在变得这个样子,让何穗很难受。犹如一株被从根锯断的大树,骤然倒下,横在地上,粗壮的枝干扭曲折断,苍翠的树叶四处飘零。
何穗有好几次在睡眠中梦见老赵一个人走在荒山野外,消失在漫无边际的迷茫中。一会儿又恍惚出现,如此反复。待到跟前,他满脸是一副非常紧张恐惧扭曲的面孔,望着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让人揪心。
有一次梦见老赵和老狗在冰冷的河里挣扎浮沉,把何穗吓得从梦中哭醒。从那次恶梦之后,她就开始想,是否把老赵接到家里来。这个问题后来天天萦绕在她的脑际。
岁末年初交替之时,不断传来迎接新年到来的鞭炮声,节日的气氛愈来愈浓。
午饭的时候,老赵和老狗回来。何穗手拿张小板凳,走上前。
“把老狗带去哪里了?”
何穗问。她把手中的板凳放在老赵跟前的地上,让他坐下来。
“在河边。”老赵喃喃地说,坐在板凳上。
“是我们的菜畦地哪里吗?”
何穗把身子蹲在老赵面前,一条膝盖跪在地上,柔情十足地问
“是……”
“给老狗梳毛了吗?”
“梳了。”
“梳子呢?”
“在口袋。”老赵拿梳子的手微微发抖。
“昨天梳了吗?”
“梳了。”
“好。只要你想得起来,就太好了。”何穗把跪在他面前的身子站起来。
在回忆过去的时候,让他从过往的日子里寻找记忆,发现自己的故事,唤醒他应有的意识,加以引导,使他头脑中的问题变得简单清晰,逐渐形成他自己具有鲜明的思维逻辑能力,最终达到正常人健康的思维方式。
这需要细心的引导和耐心的等待。
刚刚开始老赵任何一句清醒话,都会给何穗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有时候会让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不能让他沉湎于忘我的境界中,从回忆中有意识地练习自己的思维方式,让他一边叙述一边试着从记忆中醒悟过来。
怎么帮助老赵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面对这个问题,何穗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思考中。
22)梦中的呼唤
这样过了一些日子,老赵可以回答一些复杂的问话。
“你以前天天干活,干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现在每天去干点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干活,只要有力气,总有干不完的活,还可以把活干好。”
“有人一早就到山上去了,直至天黑了才下山。山上有那些活需要干的吗?”
“山上的活儿?……种菜、寻药材、还有砍柴……”
“怎能干得完呢?还有呢?”
“……刨草皮,寻猪草。”
“你寻过猪草吗?”何穗问。老赵经常寻猪草,喂给食品站畜牧场的牲猪。
“我没事就上山寻猪草。”
“知道是在哪儿吗?”
“牛姥山、猫岭、还有枣鸡坳……”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也去过野猪坪?”何穗提醒老赵说。
“是的。我想起来了。”
“是野猪坪吗?”
“是的。”
“你说‘是野猪坪’。”何穗引导老赵。
“……野猪坪。”老赵嗫嚅了地说,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心里在着急,“我还在野猪坪里砍过竹子。”
通过对话交谈予以开导,引领他慢慢进入正常思维的模式中来,摒弃和剔除掉他思维方式上不必要的和一些纠缠不清的问题。
“砍竹子做什么呢?”
“……”老赵回答不上来。
“好了,不要去想了。去带老狗玩吧。”何穗把蹲在地上的身子站了起来。
不能让他回想太多,过分认真或任何强制性的举措,那样会扰乱他的思维,使他在焦虑紧张情绪中陷入混乱慌恐的困境。
他脆弱的神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你在慢慢好了,啊。以后干活得慢慢来,说话也要慢慢说,把声音拉长一点,性子不要太急。”
何穗耐心地安慰他道。她已经清楚老赵一旦焦虑急躁得不行,神志紊乱的症状表现出来就会加重,身边有人安慰开导,很快就会缓解。可以明显看到被人爱的感觉比其它任何东西,更能减轻他的情绪异常,这需要提高他对人的信任和热情。当他明白人们是对他的关心和帮助时,自己安然无恙,这种情绪就会表现在明显自信的状态上,进而体现在他的行为方式表现出在正常人的状态上面来。
要是老赵不是孤单一人,在乌浟在冬塘有个家,身边有人这么关心照顾他,引导开解,何穗相信老赵就不会犯这样的病。
现在何穗明白过来,老赵他在冬塘食品站,那样地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到处给人干活,就是因为自己太孤单,想借此于做好人好事的过程中,与他人多一些相处。尽管如此,生活并没有让他继续把好人好事做下去。
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没完没了的阶级斗争里,他对自己身处逆境束手无策,并由此产生对自己生活的幻灭感。
“让他知道,独处于抑郁消沉逃离现实生活的情绪,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可以高兴起来,让自己变得快乐,感受到现实生活当中的美好。
“当他心里郁积太多消沉的情绪,所表现出举足无措呆僵木讷的时候,设法满足他一切的需求,给予他积极的自信,哪怕有些是虚拟的,甚至不合乎情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从非人的状态中进入到人的状态中来。”
这一天,何穗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23)爷爷
一九七四年岁未,何穗陪小文去春子家歇夜,在她们住了那晩上新年后的正月初九,周振林在那年春回家,把弟弟春子*(冬塘人和周家习惯用“春子”称呼“周振春”)以烈士遗孤的名义接回部队参军,他自己顺便与雨秀完婚,雨秀也跟着丈夫一同去了部队。
同年底小文和振实结婚。在婚宴席上,简约芳把老赵的遭遇还是偷偷地告诉了何穂。俩人带着婚宴上的饭菜在一处土窑里找到了老赵。
蜷缩在土窑里的老赵怀抱一只老狗瑟瑟发抖。何穗一见到凄凉的老赵当即哭了,她无法相信老赵会变成这个样子。从那时起何穗每周末回家,都会设法赶去照顾老赵。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把老赵的情况也给爷爷说了。
爷爷是乌浟小有名气的画匠兼木匠砌匠。早年年轻时闯江湖去过一些大地方,见多识广。老人对孙女说:
“心里急得闷得慌,人家往死里天天又逼,内急外逼,这样老是折腾没完没了,时间一长就容易犯这样的病。”
老人告诉孙女说,“前几年狗里冲村的张开古,一门心思要去参军,体检二次都没合格,相了亲的对象不要他,也犯了这个病,半夜三更跑到山上爬在树上又唱又哭。后来也慢慢好了,还当了赤脚医生。这你是知道的。”
狗里冲村就在可望的河对岸,小伙子张开古热情开朗,头脑灵活,跟着自己的舅子在学做郎中,也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发病时毫无症状,开始只是夜里爬树,家里人以为他是闹着玩,把他拉下山。他一样参加生产劳动,干起活来样样不落下,只是人越来越闷闷不乐,少言寡语,休憩时总是独自一旁恹恹欲睡的样子。后来一次他半夜再上山爬树,家人拉他下来,他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趴在树上无缘无故地嚎啕大哭,家人才发现不对头,知道是犯病了。
何穗家里爷爷、母亲、哥哥和弟弟。哥哥已经结婚在单位住。弟弟前年高中毕业也下乡了,母亲在鞋厂上班,是一名普通的女工。
父亲和爷爷一样,身兼画匠木匠砌匠,有年冬,在给人家砌墙架房梁的时候,摔了下来,就这样意外身亡。才三十出头的年纪。
母亲没有再嫁,让爷爷感激不尽。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母亲作主。何穗失败的婚姻,让母亲心生愧疚。现在女儿把老赵接回家,她也就默认了。
这天上午爷爷带着老赵去了菜畦地。老赵从菜畦地的溪边砍来一捆芦苇,靠在墙角,芦苇很长,足有屋檐高。何穗拿着一根芦苇看了看,无意中朝爷爷房那边望去,只见老赵正坐在屋檐下。
爷爷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一块箱柜木板门雕刻花。老赵同老人相对而坐,爷爷有意问他的话,每次被问到什么,老赵都是老老实实地“嗯嗯”地点头,不管对错。老人就这么教他:“你要想一想,再回答我嘛。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点头,要是我掉到河里了,你也点头吗?”
“嗯。”老赵还是点点头。
爷爷知道,老赵与自己还不熟,对自己心存畏惧。尽管自己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人。如果再强迫他答话的话,他就会糊涂起来,甚至还会麻木。
“今天辛苦了。你去我屋里把我的烟袋拿来,抽口烟吧。”
“嗯。”老赵应了一声,走进屋子。出来时,把手中的烟袋递给爷爷。老人从自己的烟袋里抓出一把烟丝,再从里面一叠卷烟纸上,拿出一张给老赵。
“你也抽一口吧。”
“嗯。”
老赵伸手接过爷爷的烟丝,用另一手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卷烟纸,还是垂着眼睑低着头,连抬头望一眼爷爷的勇气都没有。
“你要跟我好好说话才行呀。不能总是这么‘嗯嗯’嘛。”老人眯着眼笑着,还是耐心地教老赵。
“你冷吗?”爷爷问老赵,他今天已经问过好多遍了。
“不冷。”老赵摇摇头。他把烟丝很熟练卷成一个喇叭形状,含在嘴里。
“这就对了。”爷爷高兴地看着老赵,夸他说。老赵少了些畏缩,但显得特别拘谨,面对老人的看着自己的问话,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响地抽着烟。
他既没有穿棉祆,也没有穿毛衣,穿的是一身刚刚换的蓝咔叽外套,里面一件衬衫和二层布厚的小背心。他不畏严寒,流浪的日子,也许锻练了他的身体。
爷爷带着他去了一趟菜畦地,让老赵从溪流边砍来的芦苇杆,准备用来作春季的豆角架。
何穗过来。“爷爷,我喜欢用芦苇来叉豆角架,如果可以的话,丝瓜麻子瓜也用它。”
长在菜畦地溪流边的芦苇,茎秆直立,植株高大,几乎一般粗,象是茁壮成长的树枝。如果足够多的话,用来作整个菜畦地里春夏季的瓜菜栅架是最好的,也可以省去上山去砍树枝的时间。就是对保护森林也有好处。
“嗯。有老赵在,今年就用芦苇杆。”爷爷答应孙女。老人把刻刀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把板子收起,靠在墙上。
“可不能净用苇芦,顶力的地方还得用树枝竹子。”爷爷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上,又说了一句。
老赵抬起头看了看何穗,站起身要走开。何穗叫住他:“你上午砍了这么一大捆芦苇,得费多少力气呀?下次少砍一点。”
“砍多一些放着。下雨天砍的会沤烂。”老赵回答说。
“春晌天,雨水多,砍的芦苇新鲜,插到土里会长出叶子。那就等于是把芦苇种在菜地里了。”爷爷很高兴地笑着说完,再问老赵,“老赵,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嗯。”老赵应了一声,低着头,还是走开了。他回他自己的屋子里。
“干起活来,让人省力又省心,是个好里手。也难怪这么多人愿意帮他。要不然恐怕是早没命了。”爷爷望着老赵离去的背影,说。
“是我见过干活最勤的人,也是干的最好的人,凡事认真又很细。有三年评了先进。后面这二年群众评上了,可上面没批下来。”何穗告诉爷爷说。
“唉,现在有些事情不好说。”爷爷有些感慨,叹了口气,尔后象是想起来似的,朝孙女问,
“你说周书记的大儿媳妇叫什么‘雨?’”
“雨秀。”何穗立马告诉爷爷。
“你说她父亲是右派,刚去冬塘还跪在台上批斗。她怎么就和周书记当军官的儿子订亲了呢?尽管周书记那时还在公社当书记,可毕竟也是书记啊,他们家也敢娶?这个雨秀?可是右派分子的女儿啊。”
“不知道,说不清,也搞不懂。复杂的很。有时候想想,这到底是那码子事和那码事的事情。”
何穗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自己工人阶级的女儿,根正苗红,怎么就没有好的小伙喜欢呢?周振林高攀不起,周振实总可以吧?可是连像周振实这样的小伙也没有人来说亲,母亲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嫁了一个流里流气的人。
何穗这么一想,就提起自己以前相亲的事来:
“都是急不过。有时候一急起来,我也想发疯。妈拉我相亲我真的很想自己发疯。”何穗说得有些忿忿然。
“你想,要是一个人总是让人按着脑袋往瓢里里喝闷水,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能,把人弄得疲惫不堪,不疯才怪呢。”
爷爷还是说在老赵身上,老人不明了孙女此时此刻的心情。
老人吸了一口烟后,再往下说道,“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脑子里面想得周全,社会上的事情看得透,对不好的事情自己又无法改变,忍受不过。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在你们单位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好人才容易犯这个病。”
何穗静静地望着爷爷,听老人继续说,
“他好了,让他成个家。安静下来,会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老人望着从烟锅头掉在地面上的烟灰说。
“以前在单位,单位上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管是谁的事只要他做起来都很利索。在单位他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总有干不完的活。谁都可以使唤他。”何穗说。
“你不是认识周书记吗?把老赵的事情给他说说。”
“小文的妈简大夫已经在给老赵治了。周书记应该知道了吧?”
单纯的何穗,还没理解爷爷的意思。
“小文妈在帮他,周书记不一定知道。孙女呀,官场上的事,你是毫无所知。”
“小文妈肯定会跟小文爸爸说。小文爸不会跟周书记说吗?”何穗睁大眼睛,感到有点奇怪地问爷爷。
“要是爷爷就不会。这些事在他们领导面前不算什么事。除非老赵身边的人亲自去找周书记,他才会过问一下。”
“是这样子的呀。”何穗像是醒悟过来。
“要找就得直接找有用的人。只有找周书记,大家一起去帮他。这样他才会好起来。单独你们这么照顾他,要想完全恢复,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张开古听说是去了什么地方治了一段时间,才完全好起来的。”
老人说完,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锅头往地上磕了磕。
“什么地方?”
“他家里人不愿意说,问也问不出来。”
爷爷也不知道。张开古的家人对人家问起张开古治病的事,讳莫如深 。
“老赵他现在会干活,好了很多。刚才我还问他,他记得上山种菜、砍柴、寻药材。说话也和正常人一样。””何穗还是感到高兴地对爷爷说。
“现在不只是让他只会干活,要让他恢复正常象从前一样:能干活能够与人相处,一样去参加工作,能够自己生活。如果只会干活,那就不是一个懵懂人了嘛。”
老人以自己的阅历,对孙女说。
“春子的爷爷就是懵懂人。听说是因为俩个烈士儿子的牺牲。”
“春子的爷爷?”爷爷惑然地看着孙女。
“就是周书记的父亲。我们冬塘习惯叫春子的爷爷。”何穗告诉爷爷。
“我听说了。那是五十年代的事情了。当时没有好好治。要是治,就不至于那样了。”老人释然地笑了起来,他把烟斗插回腰间围巾里后,站起身来,对孙女说。
老人知道春子家的这些事,周家是过去的大户人家,稍有点事情,就会传开。
何穗往老赵屋子里看去,见老赵露出半个头,坐在窗前,朝外面望着,闷声不响在抽烟。老赵刚刚住到家里来,有些不知所措,等过些日子,他与爷爷熟悉了,要让他与爷爷交流,一起相处,增加他的自信心,不能让他总是囿于自己郁郁寡欢的空间。
何穗想晚些时候给老赵洗个澡。现在她可以无所顾忌触碰他的身体。之前她在窑洞里替老赵换过衣服擦洗过身子,刚刚开始她有些害羞。虽然曾在医院照顾过老赵,但也只是给他送饭洗洗衣服;那时她自己还是个未婚的姑娘,还不曾有过去给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擦身子换衣服、触及男人的身体的经历。
老赵通过何穗一段时间细致周到的照顾,恢复了很多。何穗在日记里的记载,也越来越顺畅,表达出来的语言也欢快起来了。
“这需要爱和热情、陪伴庇护,包含着他能够享受到的快乐和来自于他周边的人对他的关怀慰籍;根据他的需要,给予他真正的关心。
“面对生活,要让他感受到幸福。当拥有幸福的时候,有助于他逃脱紧张和恐慌,使一切消极的因素屈从于它。生活之路也是如此,任何人都会遇上挫折,一个无所畏惧的人也会遭遇到突发性的灾难,但在经过了一番艰苦的历练之后,他可能会安全无恙,毫毛本损;而另一个人则可能在挫折之中暗自悲伤。老赵无疑是属于后者。
这需要一种自得其乐的精神,永远把胜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既是是在厄运和困境之中,也毫无所惧,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
“生活不会愈来愈糟,荒郊野外不是寻找远离尘嚣的场所。人生的苦难并非无穷无尽,生活之路也非永远坎坷不平。”
“在脑海里,以地为湖,湖面如镜。可以想像蓝天白云、树木山林倒映在湖中,让美好的事物充满着自己的脑海,予以自己对生活积极乐观的信心。”
……
24)周瑞年
小文带何穗来到县委周瑞年的办公室。俩个女人先把老赵的病情给周瑞年仔细地说出来。
“这样吧,我们安排一个护士和你一起去西山,你愿意吗?”周瑞年朝何穗问。
“……”何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老赵要去大城市大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
“只有你与老赵同志熟悉,你们以前是同事,一起在食品站工作多年。其他人去了怕帮不到他,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周瑞年看着何穗和蔼地说。
“以前老赵手伤住院也是何穗在照顾。”小文告诉叔父说。
“那就更好了。”周瑞年也高兴起来,他微笑地看着何穗说,“这样就可以把老赵同志照顾得更好,让他早日康复。以后他的工作,还是在冬塘食品站,或在乌浟重新安排,我们会尊重他本人的意见,这一方面,你可以直接告诉他,让他放心去治病,不要再有什么思想上的包袱。”
“在我们乌浟可以治吗?”何穗鼓起勇气地问。
“我们乌浟医院没有精神科医生。老赵同志要经过系统的治疗,才能把他的病完全治好。他必须要去具备这些条件的大医院治疗。组织上也在考虑他的病情,老赵同志毕竟还是我们自己的同志,而且还是一位老同志,他的困难我们不能不管。”
周瑞年回答完何穗,说完,又朝她问,
“他住的地方怎么样?”
“他没去住。他在外面到处流浪,快一年了。要是有个安静的地方,可以种种菜干点什么事,对他好一点。他在我们冬塘食品站干活手脚不停。只要他干活他就会很高兴。”
何穗把话一口气说完,其间还特意说“我们冬塘食品站”。
“这样?”周瑞年沉思片刻,才说,“我让人去找找看有没有你说的地方。如果有,可以安排的话,我们就尽量满足他住的条件。你也可以自己留意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直接告诉我,找不到我,你就告诉小文也行。不管是长期住还是暂时住,先把病治好再说。”
“叔父,我爸让我请您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小文见事情谈完了,才对周瑞年说。
“你婆婆从乡下带来一篮子的薯粉,你和小何一起去拿一点过去让你妈今晚就煮。也送些给小何带回家。小何今晚有空一起去吃饭吧?”
周瑞年看着何穗笑着问,不及何穗回答又告诉她说,“小文她妈总是夸你,雨秀也总是说你好。你们有通信吧?”
“一个月有一封。”何穗点点头。
“雨秀刚刚开始去部队不习惯,在电话里哭。现在有了冬子,好一点。小何你结婚了吧?小孩多大了?”
周瑞年告诉雨秀的一些情况后,再看着小何关心地问。
“小何结婚了。小孩二岁。她准备离婚。”小文替何穗告诉周瑞年说。
“噢?”周瑞年皱了一下眉头,顿一会儿,看着何穗说,“小何,叔劝你一句,能不离尽量不要离,夫妻一起过日子,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互相让让就过去了。当然要是原则上的问题,那就另外一回事了。叔劝你们先缓缓,放些日子,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结婚不能急离婚更不能急。这都是马虎不得的事情。”
周瑞年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会儿,以长辈的语气再朝何穗说,“你有什么委屈苦恼跟小文说,也可以写信给雨秀说,别弊在心里面,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
“我是第一次与周书记面对面说话,真的很好。小文你和雨秀真幸福呀……”
俩个女人从周瑞年办公室出来,何穗深有感触地说。
“何穗……”小文冲何穗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