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人虽已去,精神长存,魂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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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曰》:武德九年,海州言凤见于城上,群鸟数百随之,东北飞向苍梧山。又曰:太宗时,莒州凤皇二见,群鸟随之。其声若八音之奏。

这是"百鸟朝凤"的出处。细品一下,这"凤凰领飞,百鸟相随,齐鸣助威“的奇观里,是藏着一份王者的风范和威严及群臣的崇拜和尊重的。但“吾皇万岁,万万岁”的辉煌场面不是吴天明导演的风格。

带着许多遐想和期许,跟着吴天明导演,走进他用镜头讲述给我们的故事:

八百里秦川里有个无双镇,无双镇管辖着金、木、水、火、土五行村,五行村中年年有丧事,亡人已故后人评,一曲唢呐评人生:

道德平庸吹两台;道德中者吹四台;道德上者吹八台;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赢得水庄焦家班班主焦三爷的一曲《百鸟朝凤》。

焦三爷老了,急需培养接班人。土庄的游天鸣被父亲强拉硬扯地慕名而来。

德大于技,破例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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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鸣不想学吹唢呐,是他父亲一生都梦想着能够像焦三爷那样,因为吹得出《百鸟朝凤》,得到四邻八方的敬仰和尊重,可惜天资欠缺,没有师傅收他为徒,便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如果游天鸣在父亲摔倒在焦三爷面前时,没有那一急一哭心痛无比的样子,他也就如愿以偿地跟着父亲回家。因为,他连一瓢水也吸不干,跟他父亲一样,没有吹唢呐的天分。

但匠人传承,技艺为小,德行为大,游天鸣的眼泪打动了冷面的焦三爷。

蓝玉也是被父亲带着幕名而来的,比游天鸣晚来两个多月,以悬空运气吹羽毛,一口水滋倒木牌,轻松地通过焦三爷的面试。

两个徒弟,一个宅心仁厚,天赋欠缺;一个聪明伶俐,天资过人。让谁做自己的接班人?焦三爷的考验悄然无声地开始了。

确定人选,继续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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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手舞镰刀,看似轻松,却很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和耐心。游天鸣不急不缓,脚踏实地;蓝玉快如旋风,蜻蜓点水。焦三爷看在眼。

但匠人精神,是要在反复受挫和百炼成钢的打击中培养出来的,焦三爷要炼一炼心中的这块铁。

焦三爷带蓝玉出活了,红白喜事都带着,让蓝玉见遍了无双镇的世界,却一直把游天鸣留在家里,继续练习吸水,帮师娘干活。

游天鸣看师傅这么偏爱蓝玉,有些心灰冷意,借口回家,想在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却遭到父母的质问,生怕他这一回,就错失了良机。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游天鸣没有说出心中的委屈。在父亲道出为什么送他去学唢呐时,他承诺父亲,一定学会吹《百鸟朝凤》,回家吹给他们听。但焦三爷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受挫打击,百炼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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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鸣从家里回来后,焦三爷当着他的面,从一箱唢呐里挑出一支送给蓝玉,让蓝玉不要下地干活,在家专心学吹唢呐,对他却关箱不谈。

天资禀赋的差异摆在那里,师傅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游天鸣没有吹《百鸟朝凤》的机会,他收拾衣物,默然离开。

走到家门口,父亲正在跟邻居吹嘘他,并且在邻居对他表示质疑时,依然相信他能学会吹《百鸟朝凤》。

父亲少有的肯定和信任,让游天鸣难以辜负,又听了邻居描述十几年前,师傅吹《百鸟朝凤》的盛大场景,让他心生向往。

游天鸣的回归,是在焦三爷的意料之中的,他准备了一支唢呐放在饭桌上,说那是他师傅传给他的,也是他吹的第一支唢呐,以此表达对游天鸣的认可。

作为匠人,应该坚持和爱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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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三爷开始带游天鸣出活了。是去金庄,给已故的查村长送行。当查村长的儿子,带着查家的子孙跪倒一片地求焦三爷,为他爹吹一曲《百鸟朝凤》,说钱不是问题时,焦三爷说:"不是钱的问题"。

查村长当了四十多年的村长,也算是德高望重的。焦三爷说金庄原来有五姓,查村长当上村长后,就只剩下查姓,所以他享用不起《百鸟朝凤》。

游天鸣在出这趟活时,和蓝玉一起躲进柴房吸烟,睡着后,碰倒油灯,烧着了草堆,在帮蓝玉抢出唢呐后,没来得及抢出自己的,被焦三爷扇了一耳朵。

焦三爷说:“不是跟你说了,唢呐离口不离手,你耳朵耷了?”在他的心里,唢呐应该是吹唢呐人身体的一部分,是不可丢失的。

蓝玉看游天鸣为自己挨打遭骂,有些过意不去,就跟师傅说出了真相,让焦三爷更加确定他的选择没有错。

匠活传承,需要有人担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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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家班的传声大会上,焦三爷说:

“吹唢呐好歹也是一门匠活,既然是匠活,就得有人担起责任,把这匠活传承下去。所以,今天选的这个人,不单看他唢呐吹得有多好,更要紧的是看他能不能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人,才会拼着命,把这活保住,传下去。”

游天鸣从师傅手里接过那支只能吹《百鸟朝凤》一支曲子的金唢呐时,接过来的,不只是师傅对他人品和艺品的肯定,更是一种责任和担当。

蓝玉在离开前问师傅,是不是自己吹得不够好。焦三爷说,他是他所有徒弟中悟性最好的一个,只是师徒缘尽。

游天鸣学会了《百鸟朝凤》后,焦三爷正式把焦家班交给了他,改为游家班。

自立门户,在八百里秦川的无双镇是件光耀门庭的大事。游天鸣的父亲奔走相告时,村人说:“你们游家的祖坟上该冒烟了”。游天鸣的父亲说:“不光冒烟,还呼呼地喷火呢。”但这火还没喷出来,就要灭了。

唢呐是吹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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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鸣接的第一单活,是他的发小长生结婚,只为满足奶奶的心愿,才按老规矩办事。村人让长生行接师礼时,长生说接个锺子。在把新娘迎进家后,长生给游天鸣他们发红包时说:“别他妈的太当回事,随便吹吹得了。”

曾经那么被人们看重的尊师重道,在年青人的眼里是这样的不屑一顾。传统文化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走一个形式。游天鸣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就这样被人看轻了,他一时接受不了,跑去找师傅:“钱少点就少点,连接师礼都不行了。”

焦三爷对这样的变化也是始料未及的,他无力地说了一句:“没规矩了,没规矩了。”拿出二十多年前出活时主家送的好酒,来慰藉日渐被人轻视的尊重。

喝醉了的焦三爷,慷慨激昂地跟游天鸣描述当年出活时的盛大场面后,用那支流传了二三百年的金唢呐,神彩飞扬地给游天鸣吹一段欢乐的曲子,说: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是吹给自己听的。”

挟裹在时代的大浪里,何去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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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潮流如八百里秦川的黄河之水滚滚向前,游天鸣带着游家班在前行的大浪里挣扎着,每一个人都面临着现实生活带来的压力。

在无双镇出活时,洋乐队带来的冲突,是压死游家班最后的一根稻草。无双镇没有人再请唢呐匠,不管红白喜事,请的全是洋乐队。

曾经执意送游天鸣去学吹唢呐,说那是自己一生梦想的父亲,在游天鸣擦拭唢呐时,也不屑一顾地说;“还留着这些破玩意有什么用?”

希望之火没有灭绝,火庄的老村去世了,请了游家班。只是,游家班的乐师们都不再愿意出活了,二兄弟还让人带信游天鸣,以后不要再去找他,过几天他就出门了。

虽已衰落,精神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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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病的焦三爷听人说游家班散伙了,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当得知是有活都不愿出活时,他亲自上门去找徒弟。但现实就摆在面前,吹唢呐养不活人。最后,还是自己带着重病出活。

焦三爷给已故的窦村长上完香后,说:

“百鸟朝凤,是大哀的曲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只有德高望重的死者才配享用。窦村长打过日本鬼子,剿过匪,那年带火庄的人修水库,让石头压断了四根肋骨,如果说无双镇还有谁受得起这个曲子,窦村长算一个。”

大哀者,慎也,重也。怕病重的游天鸣吹不好,已病入膏肓的焦三爷亲自顶上吹奏,吹到口喷鲜血,还依然坚持打鼓助威。

焦三爷在医生已判大限将至时,让游天鸣帮着卖掉家里的牛。听游天鸣说要用这钱带他去西安看病时,他说:

“我是已旱死的麦苗,再大的雨水也缓不过来,我卖牛不是为了治病,是想给你置办一套新家伙,你该把游家班再撑起来,无双镇不能没有唢呐。”

只要存在,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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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三爷对唢呐入骨入髓的爱感动了天。县文化局的正局长亲自来找游天鸣,邀请游家班吹一场唢呐,录下来留存。

焦三爷听说后,催促游天鸣快去把师兄们叫回来,给县文化局吹一场。

游夭鸣去了西安。但,二师兄在木材厂打工时,一根指头锯断了,吹不了唢呐;三师兄在石棉厂打工,患了肺病,也吹不了唢呐。

蓝玉准备组建古建筑队,劝游天鸣留在西安打工,游天鸣说:“我跟师傅发过誓的!”

街边吹唢呐,讨生活的唢呐匠,是游天鸣将要面对的现实。或许,在游天鸣的眼里,现实也并没有那么残酷,只要存在,就有希望。

人虽已去,精神长存,魂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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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三爷死了,白幡为他飘扬,游天鸣用那支系着红绸带的金唢呐,为他吹老祖宗传下来的大哀曲子《百鸟朝凤》。

焦三爷没死,他就坐在出活时受人跪拜的太师椅上,看着游天鸣,由远而近,一向冷面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焦三爷在游天鸣吹着《百鸟朝凤》,回顾他不同时期吹唢呐的样子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了。

他那愈走愈远的背影,留给悲观的看众,是传统文化衰落后,可能消逝的、不可挽回的悲凉!留给乐观的看众,是他对游天鸣一一这位唢呐匠守望者的无限信任和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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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朝凤》,是吴天明导演走前捧献给我们的良心之作,讲述唢呐随着时代的变迁,由热捧到衰落,两代唢呐匠人对艺术的情深,对信念的坚守。

吴天明导演在向我们传达什么是匠人精神时,也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时代的大问题:被文化潮流淘汰的传统文化,将何以为继?置身于其中的我们又将何去何从?值得我们深思!

这部电影,没有表演,只有生活:

少年的蓝玉是别人家聪明活泼、胆大自信的孩子;

少年的游天鸣,是自家那个老实本分、又寄予了一些希望的笨小孩;

长大后的游天鸣,有挑不起重担的忐忑和无奈,却依然坚守心中信念,不向现实低头;

焦三爷是生活中被大家公认的重量级人物,因为受人敬仰而严肃,受人尊重而沉默。但唢呐却能够让他变成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位热烈的情人,一位奋不顾身的壮志。

影片中所有的演员,都是角色所需的本色出演,不做作,不浮夸,如生活里一样。

《百鸟朝凤》,人虽已去,精神长存,魂耸立。致敬吴天明导演!致敬焦三爷!致敬游天鸣!致敬所有传统文化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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