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斩柚
和一座城市有着过分的情感联系,往往都是天气留下的印记。
我租住在一个隔断的小单间里,关上那扇房东自制的木门,说话声和走路声清晰可闻。我望着四壁空落的房间,安慰自己:最起码这里离公司近啊。尽管一个房子被隔成了大大小小五个单间:单亲妈妈,快递员,情侣,程序员。形形色色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也是井然有序互不打扰。那是2014年的晚冬,我刚来武汉,正为了工作发愁。
武汉多雨,天一阴,就知道要下雨了,连续几日不停。
路上的行人匆匆,大家被风吹得头发散乱,偶尔和友人交流两句,闭嘴时已含黄沙。留给你防风打伞的时间很少,同事绿子举着伞看着被风雨打湿半边身子的我,操着一口流利的武汉话说:“天一阴,武汉就变江城了”。
真正体会到这句话,是第二年春天。
傍晚,我和小白在街道口吃饭,饭毕出门时天色大变,街道口延伸到广埠屯上空的鱼肚白变成了大片的乌云,没走两步风带着雨狂奔追来,一路小跑到理工大旁的便利店时全身已淋湿,此时外面已经满城风雨,打伞似乎也是没用的,风向不定,左右开弓,我们看着窗外的行人被这风雨耍得团团转。
小白还是聪明的,把手机钱包尽数放进塑料袋,系得紧紧地。雨仍不停,顶着风,抓着彼此的手准备跑回家,两个人眯着眼,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皮肤,从头凉到脚,眼睛稍微能睁开一点的时候,远处高架桥和涵洞的车尾灯在雨夜里显得黯淡却晃眼。
打不到车,更等不到公交。我对小白不停地抱怨“这雨是要屠城吗!”,小白拨弄着头发,傻呵呵乐着,我看着远处,狂风卷起一片落雨然后重重地摔在屋顶上,突然想起绿子那句“天一阴,武汉就变江城了。”小白拍了拍我的肩膀,“对啊,雨落下来就是江满城了,这雨停不了,快跑吧。”那就跑吧,我拉着小白一路飞驰,脚下是一滩滩没过脚的积水坑,只听见耳边鸣笛声,风雨声,疾跑的喘气声,眼睛被雨水封住,全凭那些黯淡的灯光和牵着的手寻找方向,这场大雨的后果是到了半夜两个人的身子还没暖过来,整夜发抖。
那两年,除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大雨,还有苦等不到的雪。
大雨滂沱了几日,积水开始疯狂吸收着大地的热量,逼得人换上厚重的冬装。我在江汉路左等右等不到小白下班,在我要被刺骨凉风吻遍全身的时候身后被人抱住,久违的暖意从手心开始传递。到地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愣是走了半个钟,被狂风暴雨袭击后的江汉路人明显少了些,比起往日车水马龙的嘈杂,形色各异的彩色灯光氤氲着严冬的冷空气,这会儿的江汉路平静且温暖。
“听说这两天下雪呢。”我呼出一大口热气,看着他们被冷空气迅速吞噬掉,小白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可能性为0。”我盯着漆黑的上空试图找到飘落的零星雪花,只有几片残败的树叶。
周末,天灰得仿佛要下雪。我打开阳台门,空中散落几片芝麻大小的白点,见眼前一片马上瑞雪丰年的景象,“下雪了,要下雪了。”小白埋头睡得酣甜,我一把拉起他,两个人抱怨着洗漱穿衣,出门约会。
餐厅。我隔着厚厚的玻璃往外看,却发现天空慢慢变暗,白楼开始变黑,马路上一排整齐的车尾灯亮起,玻璃氲起一层朦胧水雾。
“糟了!”正如我想,风雷大作,天已经阴暗到极致。小白看了看远处被雨水打湿吹落的广告牌,喝了口热茶,气定神闲的脱口而出:“天一阴,武汉就变江城喽”。
“跑吗?”
“不跑了吧。”
不一样的是,两年后的我们对这座城市已经足够认识,我们坐在温暖的室内喝着热茶抱怨这令人捉摸不透天气,却还能“不计前嫌”的待下去。
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印记,一砖一瓦,风吹雨淋,与这座城市的专属记忆,无关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