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这个话题,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看了《机械战警》这部电影吗?可是看完电影后我思考更多的是人如果没有了人性会是什么样子,这部电影并没有真正的英雄,它只留给我一个让人内心悲凉的命题。然后我想到了什么呢?超能力?是的,这部影片里面的警长,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仅仅保留了大脑和心脏,在科学家的手中变成了能力超强的机械人。然而,他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不能保留自己的思考,更不能拯救世界,他不是超人,不是蜘蛛侠,他似乎不是英雄。
可是他身上集聚了人们关于英雄的所有期待,他凭借意志战胜了机械控制,杀掉了罪恶之首,我们有理由期待,科学家会完美地把人的意志和机械的优点结合,谁知道之后的机械战警不会是人类世界的守护者和超级英雄呢?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了,这不符合写文章的基本规律,为什么要从一个没有英雄的电影写起呢?难道它真的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契机吗?这里面的主人公与超人、蜘蛛侠、美国队长和钢铁侠都不同,他还没有把人类的情感和超人的能力完美结合。而在那些超级英雄的电影中,英雄其实都是人类社会的一员,有着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价值观和判断力,他们带着大众的期盼而拥有了超能力,来解决现实社会中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可能,他们只是人们最美好的想象和期待。
在这些电影中,人性是成为英雄的基本,超能力是成为英雄的条件。机械战警还不具备这两个条件,这正是让我为他惋惜的地方。而所谓的超能力不过是人的憧憬和期盼罢了,或者说是一种臆想。
这种臆想最早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
我沿着历史河流漫溯,不,那也不算是历史吧,原始氏族时代的古希腊人,敬畏着宇宙和自然,创造出了神的故事和英雄传说。他们想象着神统御着世界,这些神不死不灭,在自己的领域内发号施令,而他们匍匐在神的脚下,献上祭品和虔诚。然而,他们很明确地定义了,这些神,不是英雄。他们为自己认为的英雄专门整理了英雄传说,这实际是神的第二代了,神与人的结合,出现了半神,他们把这些半神定义为英雄。
赫拉克勒斯,具有超凡的神力,完成了十二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搭救了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阿喀琉斯,除了被母亲握住的脚踝外,全身都刀枪不入,是希腊联军的第一勇士;珀尔修斯,杀死头发都是一条条毒蛇的女妖美杜莎……这十大英雄,有着共同的特点,他们身上同时流淌着神和人的血液,有神的力量也有人的弱点。他们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有着人的七情六欲和追求,然而拥有了神力让他们变得与众不同,这注定了他们要做出英雄的事迹,不管最终的结局是否美好。
我想,神与英雄的区别,大概也在于神生活在自己的世界,是高高在上的,而英雄则生活在人民中间,是群体的一部分,他们比神更让人感到可接近,可感受,可追赶。普通人无法完成的梦想,无法达到的高度,这些英雄代替人们完成了。
罗马、北欧、印度,当然包括中国,都有英雄的神话流传。
西方对于英雄的塑造更贴近现实,他们的英雄不完美,甚至于身上有着疯狂、低劣的品质,他们可能自私,可能风流,可能狂暴,他们以自我为中心,但他们拥有的能力恰恰引领了人们心中的某些期望。
中国先民创造出来的英雄人物,更多地倾向于英勇、无畏、反抗、斗争,无私奉献,强调对群体的责任担当。后羿弯弓,夸父徒步,都是为了拯救人民;神农创农业,尝百草,以身探险,保障人民衣食;大禹治水,是舍小家顾大家……
这一时期的英雄人物,神性渐渐消失,人性越来越突出。神农炎帝出生之时天现异象,本身也与众不同,被人民奉为天神下凡,然而这样一个人物其实也是一个肉体凡胎,尝百草其实就是以身试毒,最终死于断肠草之毒;到了大禹,出生时没有异象,父亲还是治水失败者,身上没有了任何光环,他治水拿着尺绳,带领人民用石器、木器、骨器做工具,坚持劈山劳作,连小腿肚子上的汗毛都磨光了……
当英雄逐渐从神话传说中走出,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于世间呢?
真正的人世间,英雄更有血有肉。
一场场战斗,从奴隶社会一直到现在,都有勇武者冲在队伍前面,高喝呐喊,挥动刀枪剑戟,英姿超凡,或作为胜利者露出微笑,或战斗到最后一刻热血洒尽,我们毫不怀疑,这里面有无数英雄的存在。
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包括西方的亚历山大、凯撒、拿破仑,屹立在历史的潮头,笑看身后拼命追赶的艨艟巨舰,倾听呐喊声,助威声,赞美声……可是,另一些人,不是帝王,没有胜利,也同样史册铭记。项羽武力盖世,被称作西楚霸王,何等英雄人物,然而丈夫难耐情深,虞姬柔情似水,一首恋曲敌不过刘小二的四面楚歌,最终诀别美人、洒泪乌江、拔剑自刎,一腔热血喷洒江岸;文天祥船头迎风,高吟《过零丁洋》,他的声音穿透时空振聋发聩,“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谭嗣同从容赴死,仰天长啸,“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些政治英雄,或是王朝的终结者,或是王朝的开创者,或是变革的参与者,他们活得惊天动地,死得动地惊天,他们的故事在人民大众中接受度最高,流传得最广。
可是我更想探讨的是尼采一样的人物。
尼采对政治不感兴趣,他热爱哲学。尼采宣称:“我一来到世上,就是战斗。”世界在他的眼中,需要批判、批判、批判。他不是一个武士,却是一个斗士。
“上帝已死”,尼采站在信仰的废墟上发出一声断喝,我想像他的样子,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不乱他坚定而深邃的眼神。
无数人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张着麻木的嘴,他们说尼采是个疯子。上帝死了,谁来做上帝?你么?
尼采摇摇头,我跋涉在痛苦的深渊,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深刻,“那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强”,这个世界不需要上帝,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机会和创造。
我翻看着尼采的学说,惊奇地发现,也或者我以往总没有重视尼采的这一方面:尼采在坚定批判中,有着理想的超人哲学。而这种超人哲学,联结着我们都熟悉的那句话:尼采自诩为太阳。他觉得自己光热无穷,只是给予,不想取得。其实这正是他对现实世界失望和对超人向往的体现。
他环顾四周,知音寥寥,无边的孤寂包围。他渴望人拥有超越一般的能力,他想象中的超人,像大地,像海洋,像闪电,是在一定意义上代替上帝的存在。自诩为太阳,尼采呀尼采,在你的潜意识里,也许,你就是上帝吧。
黑暗中跋涉得太久,斗士的姿态已僵硬,他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中飘泊游荡,忍饥挨饿,终日苦想。最终在精神病院中被女人的温柔包围,然后“银白的,轻捷地,像一条鱼,我的小舟驶向远方”。
尼采不是英雄么?他的“疯言疯语”穿越时代闪耀光明,当他踽踽独行于暗黑之中时,我固执地认为,他是如此伟大。
而他的超人学说,又与上古的神话、现在的科幻电影有着几乎相同的初衷和血脉,只是他自己成为后人眼中的英雄,他却不知。
其实,“上帝已死”这种疯狂而大胆的认识,包含着一种最朴素的道理:靠自己。
这一点在我们中国的先秦时代就了很清晰的认识,只是那时并没有人像尼采那样疯狂地振臂高呼,去果决的否定。季路问孔子鬼神之事,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孔子的回答似乎有些含糊,他没有说清这鬼到底有还是没有,但是这其实已经是强调了鬼神之事不能高于为人处世的朴素思想,把人做好才是最重要的。孔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处的时代是乱世,他从不祈求鬼神来改变世界,他的理论是承担。“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如果这天下是太平的,那我就不会努力参与改变了。于是他奔走呼号,屡陷绝境,惶惶如丧家之犬,被那些自命清高的隐士嘲笑,然而他始终不绝望,挺起胸膛,挽起袖子,从不曾停止自己前行的脚步。他更注重身体力行,虽然他像尼采一样,不,他的儒家思想比尼采的哲学更有实用性,不,这没法比较。也许尼采是在呼喊,靠语言来反抗,而孔子则更重视行动,语言与行动结合。尼采还有超人学说的幻想,而孔子从来都寄希望于人。
于黑暗中独立思想,光芒闪耀后世。勇而有为,就是神灵,就是上帝,就是英雄。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在这茫茫天地间,谁不是一过客?然而,要把过客变成英雄,有时只不过是选择的问题。选择只在一瞬间,然而却受人的道德修养、价值观、胆量和勇气等种种因素的影响,对于负责的人来说,选择是最最困难的一件事。
杨朱站在十字路口痛哭,他哭什么?他为选择而哭,他怕选择的后果。十字路口正像是人生道路,一旦走错,终生遗恨,不仅仅害己,还害人,尤其是那些高智商的人群。
其实我不想谈杨朱,因为他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主人公,他是道家无为的代表,毫无疑问,杨朱是不想成为英雄的,他主张个人保全。天下滔滔,孔子挺身而出,以求改变,而道家则站在田间路口看笑话,不,说是看笑话也不对,也许他们的心中藏着浓重的悲凉和痛苦,知不可为而放弃。因而,道家只能用来养身修性成为精神的药店,来治愈那些受伤的心灵,而儒家才是真正的粮仓,肩负天下。
有人说,杨朱一毛不拔,是因为知道拔了毛也没用,譬如飞蛾扑火,譬如螳臂当车,譬如把一根木柴加到火堆之上,只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而已。也许是一种大慈悲吧。若真是像不会游泳跳进河里救人,人没救上来自己也失去生命一样,那么这个舍到底有没有意义呢?我们又是否需要这样的英雄?以身饲虎以免众人之难的事情还要做吗?
英雄的回答是,要。就如孔子,就如尼采。也许,我们要再讲究些方法。
无论是尼采还是孔子,我相信他们都深深爱着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因为爱,才会恨,才会对身边的黑暗、残暴、愚昧痛心疾首,才会写下一篇篇如珠如玉的文字,才会试图拯救和改变。爱,就与它一同变好。
有的人与世界作战,挑战的是现世规则;而有的人则与自己作战,挑战的是精神和意志。
贝多芬就是这样,尼采很喜欢贝多芬。
贝多芬说:“在全人类之中,凡是坚强、正直、勇敢、仁慈的人,都是英雄!”贝多芬所言,侧重于人的品格和精神。我想他也许有着荀子一样的理论,人的内心,最初,充满了恶,但是后天的教化与自我修炼,让善良仁慈、坚强正直等美好品质战胜了虚伪狡诈、邪恶黑暗。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人的自我修炼,这是人类环境的主动性管理。当一个人最终呈现出阳光的面貌,他就取得了思想上的胜利,成为英雄。
贝多芬,他本身就是一个英雄,这是我给他下的定义。
奥古斯丁说:“我们由两部分构成,也就是心灵和肉体,心灵是优越的部分,肉体是低等的部分。”贝多芬的肉体受到了损毁,而他的心灵越发优越了。命运让一个优秀的音乐家失去了听力,还让他经历了贫穷、疾病、孤独、失意等种种磨难。“在我身旁的人都能听到远处的笑声,而我却听不到,这是何等的耻辱啊!这样的情景曾把我推到了绝望的边缘,几乎迫使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们能够感知到贝多芬内心的痛苦和绝望,他已经站在选择的悬崖边,是如一片落叶一般飘落崖下、无声无息地消逝,还是奋起拼搏、在灾难的漩涡中挣扎跳起,完成华丽蜕变?”贝多芬大声疾呼:“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要创作出最美的旋律,要在这些旋律里,融进自己的思想和意志,这无异于光着脚行走于冰天雪地,然而,他做到了,他用热血融化了寒冷,他用光明战胜了黑暗。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正如他自己的界定,他用行动践行了勇敢这个词。
他是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这是尼采喜欢他的主要原因,而他出现在我的笔下则是因为他是战胜自己的英雄。
战胜自己的人,从古至今何其多也!
能列举出来的,都是名人吧?身残志坚的人多的是,有些人本身是名人,有些是宣传出来就成了名人。正常人总是感动着而又不以为然着,他们总觉得上天总是把坏运气留给别人,而他总是好运。也或者,他总想着做英雄是大智慧者的事,是那些坏运气的人的事,而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已,他认为我们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都成不了大师,也成不了英雄。
可是他忘了,一句民谚这样说:英雄生于四野,好汉长在八方。这说明,英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人群之中,四野之内,处处都有英雄产生的土壤。
他忘了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它允许每一个人去奋斗,去创造,去实现。它给了英雄这个词语更多的内涵。它允许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关于英雄的的期盼、想象、定义。
也许,英雄在某个孩童眼中是一只会浮水的狗,因为它冲到河中心抢回了主人的帽子。
也许英雄在某一家人眼中是一头会耕地的老牛,因为它的劳作解决了全家人的口粮。
也许,还有一些人,看到一只逃离蛇谷的蜥蜴,会被它强大的爆发力、无可超越的求生欲所打动,英雄一词脱口而出。
尽管在很多人眼中,那狗、那牛、那蜥蜴所做的并没有什么伟大之处,然而,它们对于那个孩童、那一家人、那些视频观看者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女孩子都幻想白马王子,然而当那个骑着黑马、满脸是汗、粗糙难看但是能拉她上马共同奔驰的丑男人疾驰而来的时候,女孩子会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风不是问题,雨不是问题,脚下的泥泞不是问题,骑着黑马的不是王子,但是可以是英雄,把她从困境中带离。
男孩子都有英雄情结,有着关于英雄的诸多想象,然而很多男孩子长成男人之后,会发现那个弯腰驼背、满脸沟壑、咳嗽不断、叼着大烟卷的老父亲,才是他们最最深爱最最崇拜的英雄。
一个教师兢兢业业几十年从不懈怠是英雄。
一个学生战胜寒冷,战胜睡神从暖和的被窝爬起来开始早读是英雄。
一个路人打破陌生界限伸出友好帮助之手是英雄。
甚至一个幼儿摇摇晃晃开始人生第一步,他也是自己的英雄。
如果你不能做利他的英雄,也可以战胜自己来做自己的英雄啊!
我们这个时代是个包容的时代。
可是,时代的包容并不鼓励盲目的狂热。
很多人英雄的梦做多了,也想成为尼采。
他们拼命表现他与一般世界的不同,他们高呼,他们呐喊,他们觉得自己是旗帜,他们说他们愿意像尼采一样在黑暗中掌着明灯,照亮自己照亮别人照亮黑暗。我不否认这些人的勇敢,只求在勇敢的时候他们能拥有明辨的智慧和横溢的才华,在表述的时候不出现误解,不被人利用,不要没有成为英雄却成了敌人手中的杀器,不要看不见光明只抓住黑暗。当然,也许他们会像尼采一样,名于后世而不是现在,我无法说出没有第二个尼采的话,即便是尼采的理论,也曾被人弯曲。我只是想,将来某一天,他们无愧无悔。
尼采的时代终究不是我们现在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我更想高举温暖的火把,彰显善良和美好,我更想呼唤希望和信心,我更想,英雄代表了光明。
正像此刻,我在高楼里仰望苍穹,一片蔚蓝和安静;然后,我俯瞰城市,街道上没有车水马龙。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春节,我在家里已经宅了N多天。
不能出去,病毒的传播太惊人;
不能出去,武汉封城,各地封城;
不能出去,小区也封锁了。
不能出去,第二代传播已经到了身边。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英雄。
可是,创造一个神话已经来不及,我们无法让一个科学家忽然拥有超前的智慧和知识,一夜之间研发出抗瘟疫的药物;我们无法让前线医护工作者拥有坚不可摧的躯体,不怕病毒,不怕病魔;更多的肉身凡胎,抵御不了病毒的侵袭。
有超能力的英雄是神话,而我们毕竟生活在人间。
也许有一天,又有一部科幻电影出现,某位战士,百毒不侵,只要有瘟疫的存在,就有他手里拿的净瓶和杨柳枝。可是现在,我们可敬的钟南山院士,那些血肉之躯的医护工作者、建筑工人、交警同志、基层工作者,不都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么。
他们,都该被铭记。然而,我又不想让英雄的光环笼罩他们,我想,记住英雄,还要记住他们也是肉体凡胎,他们也有七情六欲,甚至,他们很多人只是孩子。然而,一场战役,一次选择,让他们站在了英雄的位置。姑且让我这么称呼他们把。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
而我们庆幸,每一次中国人到了生死关头,英雄,都是成批出现的,而且是一批批胸怀大道、孜孜矻矻、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默默身体力行的真豪士真英雄。
文/姜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