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卉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交学费不及现在这么方便,那时候银行转账不流行,如果要交学费,必须到现场确认。
我仍然记得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当时爸爸妈妈都在广东,留我在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无聊时便写写作业,看看动画片。
终于熬到了九月——背着书包上学的月份,偶尔家门前有小伙伴经过,你怎么还不去学校报名啊?我们都去过了。
我心里也极度纳闷,赶紧跑去问奶奶,为什么我还不去学校报名啊?别人都去了。
奶奶也急了,拉着我的手朝小学的方向走去,我们走到学校的时候整个校园里寻不到半点人影,缴学费的老师想必早已下班,花坛里的花倒是开得正艳,争先恐后地从绿叶里钻出来,好像在看我们俩的笑话。
我们正欲离开,班主任拿着文件夹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问我,都快吃晚饭了,为什么还待在学校?还没等我开口,奶奶便抢了先,我们是来交学费的,班主任说直接交到他手上,打个发票也是可以的。
老师刚说完,只见奶奶右手微抬,朝着胸口的位置摸索而去,她的手在里面磨蹭了很久,现在想来,那动作实在太滑稽了,有点像当众挠痒痒,奶奶不停地在贴着胸口的位置摸索着,神色有些慌张。
不只是我,连站在旁边的老师也一脸茫然,奶奶还是重复着她的动作,终于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样子的布袋。奶奶的神色变得放松了一些,又不紧不慢地把那块布翻了几层,我看得有些傻眼,原来那层层包裹的布袋里面躺满了花花绿绿的零碎钱。
那一年,父亲南下打工,家里的开支原本由母亲管着,可趁着空闲坐火车见他,电话也没打来,我全由爷爷奶奶看管,而他们年迈,几乎没有 生活来源。我想在那个困窘的岁月,恐怕那块被奶奶深藏在兜里的布袋,就是她的全部吧!
她一面嘱托老师在学校要多管我,多督促我学习,一面唠叨着数钱,十块,二十块,新版的,旧版的纸币都有,零零碎碎,有的都快被她揉碎了,她又从里面挑出一块一块的凑成整数,然后全递给了老师。
其实那时候,小学生的学费并不多,只要一百来块,封顶算两百块也只要两个“毛爷爷”,可是那次我奶奶硬是数出了一大堆皱巴巴的零钱。
天色像不断加深的水墨画,学校旁的小卖部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奶奶如释重负地把钱交到了老师的手里,嘴里还不肯闲着,明天就可以上学了吧?要多多照顾她哦!
老师从奶奶的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学费,承诺以后会好好教我,奶奶这才没“为难”他。奶奶娴熟地把那块布一层层叠整齐,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上衣的内兜,那个靠近胸口的位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我们村的那个小学垮了,所有的学生和老师像一盘散沙,分散在不同的小学。
第二年,我转到了镇中心小学,并且学会了一个人报名交学费。巧合的是小学升初中那场考试,当年那个班主任,正是监考我们班的老师,我喜不自胜,考完一科后硬缠着他帮我写同学录。
考完后,他把同学录递给了我,我好奇地翻到了老师寄语那一页,他写得很细心,几乎填满了空隙,至今我仍记得他写的那句“矫健小燕低飞之时也有直冲云空的一刹那!”
往后的许多年,交学费更加方便了,一般都是通过银行或者网上支付,再也不需要交现金了,可我总是会想起奶奶上衣内兜里那条裹了几层的布袋以及班主任写下的寄语,毕竟那件事,只有我们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