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有个异常古怪的习惯
他总是喜欢收藏一些不重要的物品
例如一些坏掉的水性笔留下来的零件,又或者是一些过气的杂志,甚至是一块橡皮的包壳
与其说是收藏,安德烈只是把它们留下来了。
我想或许安德烈不会经常『光顾』它们,就像你拍下毕业狂欢日别人的表演视频,它们好像只是被一个约定俗成的协议留下来了一样。仅仅是留下来了。
闲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把那些东西翻出来看看,那些老旧陈年的玩意总是激起一片灰尘,它们在阳光下浮沉,闪着金光。
安德烈喜欢把以前的旧书,旧的测验卷翻开来看。每当他看到教科书里面在打小差时画的丑陋涂鸦,又或者是某个测验卷上的不及格的分数时,他总是会被逗笑,百试不厌。
然后他就仰头倒在沙发上,清唱着一首很少人唱的乡村歌曲,青涩的旋律总是想染尽正午那金色的烈阳。
他喜欢在下午逼近黄昏的时候给自己写一封信,刚从天空中挤出的墨色被他偷到他的笔里,从笔尖溢出来,写出一个个米粒大小的字。然后信就被装进收纳旧物品的盒子里。
以至于多年后安德烈再度翻到这封信的时候,总是会疑惑这是写给谁的?什么时候写的?六岁还是十岁?哦不,那时候的字太难看了。他想,也许该养成写日期的习惯了。
时间就像夏日里逐渐被蒸发的水一样,但是那些残留下来的小杂质就这么坠落在生命的小池塘里,安德烈就像一位科学家一样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收集起来,然后放在化学试管里。把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时,就会有不同的惊喜。但是安德烈可不想当科学家,天知道他从八岁起就不爱这个古怪的行业了。
78岁,安德烈还在坚持着这个古老而又诡异的习惯,谁知道呢?也许他把这个习惯也放进了他那关于时光的收纳盒里。拿笔记下什么,留下什么。但是记忆它总会不经意的从你的小脑袋瓜里飞走。当你拿起一张时隔不远的毕业照,躺在床上依次指着上面的每一个人然后问自己他们的名字时,你就变成一位小小的拾忆者。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记忆碎片被不断的拾起,放下,循环往复,然后直至遗忘。
安德烈的家离学校不远,尽管他已经退休好多年了。
俄罗斯的夏天依旧刮着与季节不相称的冷风。院子里的果树被吹得咯吱咯吱响。夹杂在风里的,还有那泛着淡淡铁锈味的,来自遥远65年前传来的钟声。
——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