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莅临人间的第200天

在我来到人间的第200天,今天的空气似乎很好,而我我依然只会哇哇大哭,偶尔伸伸脖子,舞舞手脚。我的手脚是无力的,它还没有缚鸡之力,我的脑子是清醒的,却充满混沌之感。世界和我是和谐的,我只要一有了哭声,妈妈就会解开她洁白的胸脯,让我对着乳头吮吸,那里有属于我的粮食,我用力一吸,甘甜的乳汁就到了我的嘴里。我可以暖暖的,饱饱的,偶尔打个隔,做个笑脸,然后足足地睡去。妈妈能让我不再饥饿,所以,妈妈应该是万能的。

我发现世界周期性地变化着,天地一会变亮、变黑;变吵、变静,大人把这叫做每一天。妈妈说,每天太阳都要升起,然后在晚上落下。我不知道太阳为什么会这样做,甚至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所以我也没有想到要去问妈妈。我想这是妈妈让太阳周而复始地升起、落下,因为妈妈可以让我暖暖的,饱饱的,偶尔打个隔,做个鬼脸,然后足足地睡去,所以,妈妈也应该可以控制太阳。有时,我想让太阳在夜晚升起,妈妈却没能这么做,于是我只好哭,但是妈妈还是不肯让太阳在夜晚升起。原来妈妈并不会完全听我的,这大约是我懂得的第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在我出生后的第200天,和我出生后的第100天是有些很大不同的。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手和我睡的摇篮的区别,我不知道妈妈的乳头和我的嘴唇的区别,仿佛世界都只是我的各个部分。有时,我饿了,只是世界的这个部分把乳汁放到了世界的那个部分,于是我不饿了。现在我已经可以区别了,我首先是嘴巴和肚子,然后是手和脚,然后是妈妈和爸爸。手和脚是完全听我的,但它们毫无力气,是无能的;妈妈和爸爸可以喂养我,抱我,是万能的,但却并不总是听从于我。而我让妈妈和爸爸听从我的方式就是哭泣,妈妈不让太阳在白天落下,大约是我哭得不够吧。

今天,我决意要让太阳在白天落下了。于是,我使劲哭,从早上起来就哭。妈妈又给了我乳汁,我喝饱了,安静了一会,接着又决定哭。爸爸把我抱在怀里,左右摇啊摇,还哼着歌儿。我觉得舒服极了,又安静了一会儿。可是,他们为何还不让太阳落下,显然是在糊弄我。于是,我只好继续哭,而且哭得更凶了。闻声而来的奶奶也来陪我说话了,问我,到底是怎么了?宝宝哭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对话,但是我就是要让太阳落下。所以,我继续哭,而且,我用最大的力气舞动着手和脚,更加使劲地哭。爸爸、妈妈、奶奶们一个个轻轻地拍着我,摇着我的襁褓,轻声地和我说话。他们太坏了,总是说着话,就是不让太阳落下,我于是把声音都哭哑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看到妈妈、爸爸和奶奶似乎吵起来了,他们到底谁才是万能的呢,他们决定谁去让太阳落下呢?我正在思考,可是他们谁都毕竟没有让太阳落下去。我已经哭得很困了,但是还不甘心睡去,于是我穷尽了最后的力气来哭。

这时,我看到妈妈也窸窸窣窣地流眼泪了,只是没有我哭得这么大声。总之她也在哭了,难道她也会哭,难道她也像我一样,希望让别人把太阳落下去。对了她应该是让爸爸把太阳落下去的。对了我应该帮妈妈,我受到了鼓舞陪着妈妈一起哭,让爸爸快点去把太阳落下去。可是,最后爸爸也哭了,奶奶也哭了,虽然已经到了下午,可太阳还在天空中。大伙儿都在哭呢,也许他们都没有办法,他们是在让更强大的人来办这事儿。可是除了他们几个,大家的哭声却叫不到别人了。我想着想着,不由停止了哭泣。我张开嘴巴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句,就是说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大人们看着我张嘴了,都马上破涕为笑了。我也笑了,大家挺开心的样子。

干嘛要让太阳在白天落下晚上升起呢?那样会把妈妈弄哭的,这是我懂得的第二个比较重要的道理。

在我笑的时候,邻居家的时候,家里的狗儿也来逗我了。它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呢,可是手脚挺有力气的,浑身毛茸茸的,偶尔蹭我脸上,感觉挺好。它不爱说话,和我一样,而且不哭也不笑。

妈妈也轻轻地摸了下它,它用舌头舔了舔妈妈的手。妈妈笑了,而且很开心。妈妈会抚摸它,是不是因此也会给它乳汁喝,我很担心。于是,我又哭了,直到那狗从我房间离开才停止下来。

爸爸提议,今天天气很好,让我去晒晒太阳。爸爸抱着我,另外一只手牵着妈妈,走出了屋子。外面鸟语花香、清风拂面。我抬眼看了看太阳,它那么明亮,令人眩晕,我不忍直视,只好微逼眼睛。比起以前,我的感觉似乎更加清晰了。我想,会让我感到痛的、痒的、触摸感的,才是真正的属于“我”。妈妈不属于“我”,因为我感受不到妈妈的痛、痒和触感。我们家狗儿也跟着出来了,不知道它会不会痛、会不会痒,但它看起来非常开心,一个劲地跳啊、跑啊。

我们在一处小山坡停了下来。那狗儿看起来还是那么开心,一会儿到爸爸脚下摇尾巴,爸爸拍拍它;一会儿又到妈妈脚下舔鞋,妈妈又摸摸他。对了,他在讨要爸爸妈妈的抚摸。莫非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唯一,他们还会关注这只狗儿呢?我充满愤怒地看着狗儿,几乎又要哭了起来。机灵的妈妈看到了这一点,赶快过来拍拍我,让大家继续走,我立刻又开心起来。

我们走了很远很远。我第一次感觉世界非常得大,我那么得小,所幸我有爸爸的怀抱。可是爸爸妈妈相对世界也忒小了嘛。爸爸妈妈应该不是万能的了,因为他们对于世界而言那么小。我以前错怪了妈妈,错怪了爸爸。我对着爸爸说了一句“咿咿呀呀”,爸爸学了我一句“咿咿呀呀”。其实我是想说,以前我以为爸爸妈妈是万能的,我错怪了你们呢,别生气。可是爸爸妈妈都来了兴致,他俩争相对着我“咿咿呀呀”。

他们情绪很高,可是,他们不懂我的意思。怎么办?我得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因为如果只是哭,他们会以为我是饿了、冷了或者痒了、痛了。是的,爸爸妈妈都会说话,他们用语言来沟通。那么我呢,我也应该用声音来表达。我决定,今后的日子,我该学着像爸爸妈妈一样说话了。

我不记得走了多久,期间发生了什么。总之饿了的时候,妈妈就给我喂乳汁,困了的时候我就在爸爸的怀中睡去,醒来的时候听着爸爸妈妈轻轻地说着话。偶尔那条小小的狗还会叫几句。别看它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可跑起来还真快。

重新回到住的屋子,就是爸爸妈妈把那叫做“家”的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要下山了。狗儿第一个冲到了家门口。然后摇着尾巴等着妈妈和爸爸。回到家里,奶奶已经给爸爸妈妈做好了吃的,还有一些给狗儿吃的。爸爸说今天真是累坏了,饿坏了。爸爸妈妈也会饿的,累的,他们像我一样,也要吃东西,也要睡觉,也会痛、会痒的。我不应该对他们那么无理,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他们也非常渺小,就像我在他们怀中感觉自己也是那么得渺小一样。对,这是一种“感同身受”,我还要用心体验这个世界,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想及此,我对着妈妈咯咯咯地笑了。

在我莅临人间的第200天,我发现了世界真大,我还要继续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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