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要从后记看起,还是犹豫着从开头开始看,还是从前两本结束的地方开始看,还是从上一次看网络连载结束的地方开始看呢?能让看书变得如此纠结的,大概也就《庆熹纪事》了。十六年时间,浩浩荡荡,写就129万字,终于完结。
十多年时间,可以从青涩到风华,从跋扈到成熟,而让一个故事在心里细雕慢琢如此之久的,却并不容易。不能不说,红猪侠的耐心很好,好到坦荡,面对多年来的催稿无动于衷,认定了自己可以写完这部作品,那么就无所谓时间上的长或短。有人说《庆熹纪事》大气磅礴毫不做作,我想是不是她的性子,多多少少渗进了作品角色里,才让她笔下的人物们不拘小节。
皇帝要天下,会直接了当邀请:“无论国内海外,想要和朕争的,先准备赔上性命。”沈飞飞喜欢明珠,可以皮糙肉厚死缠烂打致死。李师会因师父一句打不赢架就听对方一辈子使唤舍生忘死。故事开始的时候简单明确,对曲折过程不管不顾,奋勇霸气是书中人物的基本性格。只有男主辟邪,他心事被淹没在浓稠的血水里,暗里静默。
辟邪清隽儒雅,才华超众,背负灭门之痛,复仇之愿,却是太监。意识中太监的形象都不太正面,阴暗、难测、像根针似得冷凌凌扎人。可辟邪不是,他有着任何男主都有的光环,还有着其他男主不能有的悲情,特殊的身份设定让他瞬间走入每一个与他相遇的人心里,作者红猪侠高明地打破了长期以来的主角设定,于是他的形象再无人可替。而宦官乱政的说法也彻底被红猪侠击成粉碎。故事里的江山是辟邪打下的,他精明机警,摆弄人心,但会认真对待每一个伙伴,无论是皇帝、师兄、部下、知己,他又是最矛盾的一个人,层层关系都裹上种种利益,层层关系又都注入感情让他取舍心痛,在感情上,他复杂也真挚,会为他无法坦荡表露的感情替他心疼。
书中人与人的关系看似是步步权谋的结果,可像皇帝与辟邪彼此的信赖,驱恶与辟邪彼此的依靠,辟邪与明珠彼此的眷念,甚至是七宝师父对他七位徒弟的倾心教导,他们的感情线铺得明明白白,不管感情的后面有怎样的暗影,他们目标明确,有仇就恨得彻底,要江山就夺得干脆,兄弟情来得浓厚,只有爱比较困难,因为辟邪特别的身份,但无妨明珠爱得深切,整个故事格局就多了动心忍性不拘泥小节的成熟心气,少了处处都要背后使刀子的那种鸡毛蒜皮感,这也使得故事散发出阳光的味道,内心洁净的他们,始终是想向着光明的方向走。
特别想提辟邪的师弟驱恶,他的出场很短暂,但他犹如划破黑暗的一道光,让人格外珍视。他是抛开了个人情仇后,才心无旁骛对待辟邪的,至真至纯的情义,击破了那个世界里使不尽的阴谋和用不完的权势所覆盖的网。红猪侠也是抛弃了很多角色的情仇恩怨和自我羁绊,以至于没有让故事更繁复。
正是有驱恶和李师这样的人陪伴,辟邪的心才一直保留着净,他曾低低自问:“为什么这世间到处都是我的羁绊?师父断送驱恶不够,还要送来李师与我使唤?他既然教我的都是斩钉截铁、无情无义的手段,为什么还要让这些人对我不住羁绊?”每一个人都真心待他,他只能以真心换真心。一个背负深仇大恨的人,是不该有羁绊的。这是他的矛盾,亦是他的困局。
忍辱负重,低贱为奴,那颗一直埋藏一直膨胀的仇恨之种,早已将根须攀附在辟邪灵魂各处,他说过:“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只要站定了自己的立场,便没有什么对不对的。”杀人如麻怎样,冷血无情怎样,卑躬屈膝又怎样,自己的立场是自己的信仰,而当信仰摇晃,到底要惶然无措。他最后博弈的不再是官场、战场、天下权势,只是自己从仇恨里冷静下来后,不住迷茫不住柔软的心。
有些故事是人推动结局,未来待定;有些故事则是结局决定命运,活在这命运里的人永远有一丝抹不开的悲凉。辟邪应该算是后者,在他身上总流窜出无法忽视的悲戚,不管这悲戚是来自对他的心疼、惋惜,还是他本身从雪山之巅带来的孤寂,他似乎从存在起,就已经生活在一个既定的圆圈里,而红猪侠就像她的更新速度那样,妥妥当当地把这个男子困在了圆圈里,再缓缓慢慢地把他安顿在最后的结局里。安顿,是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宿了。一个早已被羁绊束缚,又想将内心的黑暗取出放在阳光下的人,当真相抓破了武装的面具,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因此,辟邪活过的影子,才变得更重更黏稠。
而结局,是一个还予光明的选择。愿他能在洁净清白的世界里岁月静好。
来世,唯愿你鲜衣怒马,侧帽风流。
评:《庆熹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