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晴子,是在七年后的一场酒宴,她依旧是烈焰红唇,明媚,典雅。
尴尬的腼腆过后,我们像是初遇时那样,握手,问候。
晴子是我大学的同学,那时她的男友不是我,尽管我们在一个文学社。
每晚的自习结束后,她的男友会在准确的时间出现在准确的教学楼前,等她,然后推着自行车,载她回宿舍。尽管他不会骑车,晴子依是惬意脉脉。
陆续的,从她闺蜜那听到些他们的近况,一起去采了来宾茉莉花,一起看了梧桐林的雨,还一起荡悠了湖畔的小船…一度以为,爱情会为他们织一个蛹,之后幻化出生活缤纷的蝶。
只是毕业那年他出国,她留守等待,之后他偶尔回归,她及时陪伴。他们选择了遥远的思念漫长的等待以及苦闷的现实,只是时光的最后,还是败给了等待败给了信任,败给了留守的心。
那时我在南方有海的城市工作,一次漫不经心的邀请,晴子来访,涂上了嫣红色的口红。
我差点认不出来她…
陪她吃饭,逛街,看电影,又去看躲在夜里的海。
夜风凉,她安静地坐在沙滩,涣散地盯着闪淡的海,突然问我,“你说,这海,像不像男人,让她们以为是归宿?最后她们,却溺水不复?”
大概是酒意难耐,又或者是担心,我忍不住帮她擦走了脸前的泪…花散的口红,沾了我一手心的红,胭脂红。
那是第一次触摸她的脸,微凉,泪,滚烫。我告诉她,“世上的海,不止一处。”
临别的夜,我陪她打了一晚的斗地主,代价是赢的人,可以任意在输的那方身上任何部位画小乌龟。
擅长牌技的我,半夜就画满了她两手密麻的乌龟,直到天色渐渐漂白,她赢了一次的兴奋开始爆发,牌飞上了吊顶,嗓门闹醒了隔壁的喋喋“问候”——只是,笔却是没有水了。
正当我庆幸时,她突然反身,拿自己红艳的唇,在我脸上画出了数算不清的乌龟,有大,有小,胭脂也是有淡,有浓…
“别误会,别多想,别来找我,也别来救我。”她在清晨的朦中穿实了衣裳,告别了海、海边的青旅以及青旅里的我。
救不了她?真的吗?或许吧。我这样安慰着被按捺的心。起床我照例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再起床。
一个星期的佯装不在意后,周末又去了那家青旅,除了她不在,其余都是原样。
梦里突然见她在海里漂着…我倏然起床,回单位,打包,辞职。接着离开了南方的海和海滨的城市,追随着她的脚印,跟到了她的小镇。
对于一个设计职业来讲,我轻易地在这座小镇落下了根,她抿嘴时的浅笑,是我出现在她眼前时最好的迎接…我告诉她,我休周末的假。
周一天蒙蒙亮时她叫醒了我,问,“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我翻出新置的工作证,与她一家单位…两秒钟后,工作证像那夜海边的纸牌,翩舞屋梁,转而是胭脂的甜,腻心。
我们开始了简单的生活,起床互相给对方穿衣,上班偷偷踩对方鞋尖,周末得闲去看场午夜的电影,再吃一些滋滋冒油的烤窜,互相监督着刷去牙缝中的蒜泥,或者韭黄,然后亲昵,然后入梦,睡到灵魂都甜,甜到清晨起床又是满满拼搏存钱买车存钱买房的勇气——清晨第一眼的幸福,加一个憧憬,似醉一生那般的久。
直到又一个清晨,一头露水的那个他,一脸欣喜地敲开了我们的门。似曾见过的彼此模样,让我与他各怀心事地吃了顿早餐,像吃海盐。
隔着门,他与她说话,先是祝福,再是告别,然后他走。
我去安慰,她回头,流着泪,我抬手,她却躲开。
我们没有争吵,各自收拾好,继续上班…
那晚,我没回去,因为期待的短信或者电话没来,鞋尖猝不及防的那种幸福的疼痛,也没有来。第二天也是,之后也是。
我狼狈地动用了资金,生活品,换洗的衣服,还有酒,还有霓虹灯下红唇的醉。
一个礼拜后,我只身回南方。动身前,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支烈焰的口红,跟她来南方看我的同一款同一色。塞在了曾经是我家门口的那个储奶箱里,然后我走。
之后的之后,不再依恋,一直避见。没想到今天……
——酒宴结束后,晴子开车送我,问我,“林,还好吗?”
“很好,你们呢?”
“我好呢,其实本想跟你…可是他...”
“晴,我懂。”
“对不起…”
晴子送我到了公司楼下,停车,等着的助手来帮我开车门。我与晴子像是初次合作初次认识般,浅浅握手,淡淡告别。
上车前她刮了一眼我的助手,还有她的铭牌,说,“秦小姐很漂亮,口红也好看!”
“谢谢。”助手脸上涌着浓浓的喜。
深夜,身边的助手点亮了灯,拿纸帮我擦着身上的口红,沾了汗的口红一擦就散,像是那晚海边晴子的脸,越擦愈散。
她去敷了热毛巾,继续。
我喜欢助手的勤快和认真,还有她烈焰般的红唇,花散过后是多么的相似。
只是她突然抬头,问,“林,我总感觉你们像是认识的。”
“不会,怎么会!”
“哦…”
岁月起了长久之心,长久到足矣我们去变,在变,变了。
正如晴子,学会了涂上口红,信手交际。
亦如我,已然是胭甜上瘾,开始,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