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琐话》记了许多人物,多有民国时期即享誉的学界名流,诸先生早于张中行先生记述之前便作古,其人生前花费了百般心思收集、创作的书画笔砚古董也都随着故主的大撒把而风流云散。张先生偶在市集与某孤物不期而遇,不免怅然。
人有代谢,物有流转。聚而不散,是美好的愿景,但大抵艰于实现。
人活一辈子,能遇上并且会使用许多物件,大多数的物件要走一条破了、脏了、旧了、不喜欢、淘汰掉的路,被替掉的物件的位置,自有新物件来取代。一小部分的物件是物件主人各样心思的寄寓,被物件主人小心翼翼地收藏保存。
人过日子,有时候也是在过物件。以物眼观人,物件又如何不是过人呢?但人寿有限,有些物件的命长过千年。许多物件虽也由人造,但一脱人手,也自有了生命。
物件既与人相涉,又与人无关。说到独立性,物件却比人要好。物件便是经历了再多的人事,也还努力地仔细地保持着自己与旁物、与人的距离,维持着物件的本来面目。人却总是有放不下的物件、事儿和情缘,所以常常睹物思人。物件流散了,怅忆旧景、临风悬想物件游踪的也还是人。
物件有聚,则有散,人既免不了聚物,也就免不掉经受物件的流散。若流散是为物之命,牵挂则为人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