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邪》想到的
胸口的长矛被拔出,他看着眼前喷涌而出的鲜红的血,莫名觉得很美。一瞬间,好像身上的伤痛都消失了。他拿起刀,众人还未看清,之前钳制他的两个士兵和将长矛刺入他胸口的士兵已经倒地。一时竟无人敢靠近他,虽然明知他已是强弩之末,敌人也只是围着他,看着他,这个驻守边疆五年,与他们打了五年,令他们五年不能前进一寸的少年将军。
在杀死三个人之后,他感到了疲倦,终是扛不住,用刀撑着跪了下来。他很想闭上眼睛,就此躺下,但是不可以,他倒下了,国家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他们家族历代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国土,还是要被这些野蛮之人侵占吗?还有,还有他的婉儿还在长安等他。他右手撑着刀,想要站起来,一阵风吹过,吹来一片枯叶,他伸出左手去接。“原来,你也没在这活过五年。”说完左手就再次落下,再也没有举起来过。而远处他五年前从长安带过来的树苗,终是没有熬过边疆第六年的春天。
六年前。
连复跟他的两个好友坐在酒楼,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听着一楼青年才子们高谈阔论。忽然,他的目光锁在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身上,少年身材娇小,明眸皓齿。“女扮男装,真是有趣的很。”他想。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竟也上了酒楼,且就坐在他们旁边。
“仁弦,看什么呢?”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之子,王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识?”
“不认识,只是觉得似乎挺有趣。”他勾着唇笑道。
“你不是最讨厌长得这般白净的书生吗?唇红齿白的跟个姑娘似的。”王忠不解地问。
“现在涂脂抹粉的公子哥都不在少数少,这个公子只是长相柔美而已。况且大概是与旁人有些不同之处吧,不然你认为仁弦这种人会觉得这种小白脸有趣?”开口的是左相宋大人之子宋贤。
“嗯,是有些不同。”连复含笑答道。
“那就交个朋友吧,让他跟我们一起去猎场,反正今日祁阳又不来。”王忠是个性子直的,说完便去了隔壁桌,连复想阻止都来不及。
“这位公子,我朋友赏识你。请你待会儿一起去猎场打猎。”说着用手指了指连复。
沈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英俊男儿平静地看着窗外,似是所谈之事与他无关。如若不是看见他微红的耳廓,沈惠还真以为他淡定如斯呢。
“猎场?京城郊外的猎场?”
“嗯,西郊猎场,我们平常都去那。”
沈惠低头想了想,好像上次去猎场还是去年中秋随皇驾去的东郊猎场,然后再也没有去了,她记得,好像还挺好玩的。“行。不过公子可否先告知一下姓名?”
“我叫王忠。那个看着窗外,也就是赏识你的那个叫连复。另一个叫李贤。”王忠觉得也无甚关系,便一股脑儿都说了。
“哦?静安王殿下今日没来?”
“祁阳今日事忙,”长安城就那么大,“他”知道他们四人交好也不奇怪。不过“他”没有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倒是让他也欣赏起来。“公子姓名?”
“姓沈。”沈惠开口,却没有再说话。
王忠也不在意,“那沈公子,请吧!”
沈惠便要起身,一旁的侍女开口了,“公子,猎场可不是适合你去玩的地方。”
“没关系,他们是祁阳哥哥的朋友。何况,”她看了眼旁边涨红了脸责怪王忠的连复,以及笑嘻嘻的王忠。“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呢。”
看着侍女惊异的表情,沈惠不由乐了,“好啦,你等下就随着他们的侍从来吧。切莫被人识穿了身份。”
沈惠说完,便来到旁边桌。“那三位公子,现在出发?”
“走。”王忠说完这句便带头走了出去。
到了酒楼下,沈惠就有些懵了。没人告诉她骑马去啊,她不会骑马呀!
“沈公子,你不把你的马牵来吗?”李贤看着傻站着的她不由问到。
“我,我今日是步行出府,并未打算去郊外。”刚刚的气定神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局促不安。当然不只是因为李贤的问题,她是怕……
“那要不仁弦你带‘他’?”王忠见了便冲着连复说。
她闭了闭眼,担心的果然发生了。
“不要!”
然后听见连复的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不由抬起头看着连复,连复有些不自在,说,“我们可以租个马车,我不想带人。”
王忠和李贤看傻子一样看着连复。终于李贤开口,“那个,仁弦啊,坐马车去西郊打猎,是不是还得带营帐什么的?”
连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蠢,骑在马上看着下面忍俊不禁的沈惠,不由恶狠狠的说,“上来吧!”替她着想,她却看他笑话,真是不能忍。
沈惠听到这句有些呆愣,怎么就答应了呢?不由抬起头看着连复,刚好与看着她的连复对视,连复看着她娇俏又疑惑的脸不由脸发红,这姑娘不知道这样看人很不礼貌吗?
这时王忠又开口了,“沈公子,你不用担心,他骑术很好,何况,看沈公子这身板实在也是不会影响到他的。”
如今已是不能拒绝的,沈惠点点头,将手放在连复宽厚带茧的手掌中。
连复在军营待了两年,拉着那么柔软无骨的手还在担心会不会伤了她。连复落后两步,悄声在沈惠耳边说:“姑娘不必在意,姑娘抓着马鬃就好,在下不会碰到姑娘。”
少年的温热的呼吸吹过耳朵,有点热,有些痒,这样说话挨得又实在太近。沈惠不由脸红到耳根。“嗯。”她点点头,应了一声。不再似刚刚刻意伪装的粗豪,而是如新出黄鹂般的悦耳。连复看了她一眼,眯着眼睛笑了。
“我说你们倒是快点啊,难不成沈公子当真影响你发挥了?”王忠转过头来催促道。
连复回了句就来,便骑马赶了上去。
到了猎场之后,沈惠扯了扯将要离去的连复的袖子,轻轻说道,“我是来玩的,打猎就不去了,在这儿等你们。”
连复转过头来笑了笑,“好。”
这一笑,又让沈惠恍了心神。
也不知连复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没有再来问她。
待她们离去后,她想了想,从房间里出来,直接坐到了门口。
母亲生下她以后身体虚弱久久未能怀孕,父亲便把她当男孩养又是与她表哥静安王一同长大,加之自己性格本就淡淡,所以很多地方与普通大家闺秀并不同。连女工都是近两年母亲看她快要及笄让她学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何况来猎场又不是去赏花,自然无甚在意。
沈惠看着两射之外的树林,他们会打到什么呢?侍从还没跟上来,怕是打到了也带不回去吧。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连复。连复,连仁弦,上将军之子,京中负有盛名的英气潇洒男儿,更难得的是文韬武略皆是为人称道。十六岁随军,两年便当上了参将。便是那骄傲的表哥也是对他称赞不已。今日一接触,倒觉得也是略有腼腆的少年,但是,的确如京中人传言很是英气潇洒,特别是策马奔腾的时候。想着想着不由低下头脸红了。
沈惠想的过于入迷,竟没听见他们骑马提前回来的声音。
忽然,眼前丢来了一只兔子,一只浑身带血的死兔子。“啊!!”沈惠吓得惊慌失措,下意识跑到连复面前,可忽然想到,这个兔子会不会是他扔的?硬生生站在了他面前,抑制住了想抱他的冲动。这一下,把眼泪也给憋回去了,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怎样,竟开始打嗝。
连复看着沈惠惊慌失措地往自己这儿跑,到了面前却也没哭,忽然就开始打嗝,而且还没有要停止的样子。看得可怜兮兮的,便下意识拥住了她。在拥住她的一瞬间,自己也愣了,自己就因为一时的怜惜就抱了个姑娘?但到了这时也不好撤回手,只好拍拍她的背,“没事吧?你不是挺乐意来猎场玩吗?怎么见一只死兔子就吓成这样?你们姑娘家不是都喜欢兔子嘛?”
“我们喜欢的是活的!”沈惠喊完这句便不再打嗝,直接拉着他的衣襟哭了起来,显然被吓得不清。连复这下是真被吓到了,抚着她的背开始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会被吓成这样,我就想逗你玩玩。”
果然是他!什么帅气潇洒,就是个大笨蛋!沈惠这样想着,便推开了连复,“你这个坏人!”其余两人刚想开口,她又叫道,“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告诉祁阳哥哥!!”
这话一说出来其余三人便愣了,“你是沈惠?!”王忠先叫出来。
见沈惠点了点头。王忠接着问,“那个不看《列女传》《女戒》却天天捧着《资治通鉴》和各类史书的沈惠?”
“我们倒是很早之前就像想见见祁阳不同寻常的表妹了。”李贤悠悠开口。
“你们再怎么说我还是……”话说到一半,连复伸过手来帮她抹了抹已流到脸颊的眼泪。连复的手指腹都有些薄茧,被这样的手抚过脸颊,有种异样的触感,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另她心动的感觉。沈惠不再说话,一朵红霞慢慢爬上了她的脸。
“哈哈哈!”李贤和王忠笑起来,“只有仁弦你吃得住她啊!”笑过后王忠说道。
这下连复和沈惠都闹了个大红脸,没说话。
“我们回去吧?反正也不打猎了。”李贤提议道。
“对啊,你可知道我们仁弦都打鹿射鹰的啊,今天居然一心去打兔子。”王忠调侃道。
沈惠看着连复,连复眼神躲闪,两人都没说话。
但有什么东西已是不言而喻。
后来他们四人相聚时,他们三个说起了这件事。
“仁弦,你觉得我表妹怎么样?”萧钰听完后说道。
“什么?”连复不解。
“我这表妹啊,已经思慕你快三年了呢。”萧钰感慨道。
“真的啊?”说这话的却是爱凑热闹的王忠,“我就说你这表妹怎么仁弦碰一下就脸红呢?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李贤在一旁喝着茶笑笑没有说话。
“继之,你别胡说!”连复耳廓红了。
“仁弦,你先回答我。”萧钰从小与沈惠一同长大很关心沈惠的事,加上另一个是自己的好友,自然更是在意。
“自然是喜欢的啦!跑去打猎为了博美人一笑,可就打了只兔子就回去了呢,结果把人家别吓哭了,我们仁弦可是拥在怀里哄呢,还为人家擦眼泪呢。”王忠这时又阴阳怪气的调侃。说罢还冲李贤炸了眨眼,“对吧?祐汐?”
李贤不得不放下杯子,笑道,“这倒是。”
连复这下连脸都红了。
萧钰拍拍他的肩,“仁弦,我知你从小无母,不知怎么喜欢一个人,但是只要你待婉儿好,她会懂的。”
“婉儿?”
“对啊,虽未及笄,但是姨丈已为她选好表字了。”
“挺好听的。”连复笑了笑。
“那是当然啦!”王忠又说道,“小情人的名字能不好听嘛!”
四人都笑了,连复是又好气又好笑,“继之,你给我站住!”
自此沈惠经常女扮男装与他们四人一块玩,本来快及笄的姑娘是要随母亲去各府走走日后好找娘家的,不过她母亲见沈惠已经有意中人便也没有管这些。
第二年元宵,连复将沈惠约出去看灯,沈惠应了。
两人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逛庙会的,猜灯谜的,买花灯的,携着妻儿出来走走的……
连复偷偷握住了沈惠的手,沈惠没有挣脱。“婉儿,等你六月及笄了我就让我爹来提亲好不好?”
“好!”沈惠笑地格外明媚。
连复也笑了。
“婉儿”
“嗯?”
“婉儿”
“我在。”
“婉儿”
“我的名字很好叫吗?”沈惠终于不想再应他。
“对啊,叫出来有种温柔婉转的感觉。”连复一本正经地说。
沈惠脸红了没说话。
三月忽然传来连大将军的死讯。西漠突然来犯,来势汹汹,连大将军毫无防备,与西漠大军大战三天,身死。
沈惠怕连复受不了,连忙去了静安王府,与萧钰一同去了上将军府。
沈惠永远不会忘记,那日走进上将军府,在大厅内看见连复,好像整个人都在处于虚无,他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轻轻说一句,“婉儿,我父亲不在了。”
那一刻,沈惠心都要碎了,觉得她心中的英雄,也是个孩子,也是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后来连大将军头七刚过,他便带丧出征了,这对武将来说实是常事,可沈惠还是觉得心疼。三年前,连复随父进军营历练,沈惠在人群中看着他的背影,喜欢上了他;三年后连复亲自出征,沈惠告诉他,她会等他回来娶她。
却没想到,那次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而他也终究回不来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沈惠正在习女工。听到这个消息,针一下扎进了手指,十指连心,她却像没感觉似的,拔掉针,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连将军中伏,全军覆没,敌军连攻数城。”同时递过一封信,“这是连将军给您的,连将军的灵柩不日也将到达京城。”
沈惠颤抖地接过信,踉跄一步,扶着桌子才站稳。她忽然喊道,“我不信!”便跑了出去。
她不信,她要去问祁阳哥哥!她拎着衣裙直接跑出了沈府,往静安王府跑去。跑出去没多远她的侍女便跟了上来,“小姐想去静安王府吗?上车吧小姐!上车更快些。”
沈惠上了车,这时却开始犹豫起来,万一,万一这真的是真的怎么办?万一她的仁弦哥哥真的回不来娶她了怎么办?万一,万一……
快到静安王府的时候,沈惠忍不住叫了停车。家丁可能以为听错了,毕竟刚刚她跑出去的时候是那么着急,所以并没有停车。
“我叫你停车啊!”沈惠用力叫道。
“小姐,怎么了?”她的侍女没有见过她这般歇斯底里带着哭腔地大叫,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走过去。”沈惠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你在这等我吧。”
沈惠慢慢一步一步走过去,好像前面有什么危险等着她似的。与刚才跑出沈府的样子完全不同。
无论走得多慢,目的地还是会到达的。没多久,她便走到了静安王府。沈惠看着面前大开的府门,就是没有勇气迈出一步。站在王府门前许久,她闭了闭眼,似乎作了什么决定,再次睁开眼,便抬腿进了静安王府。
沈惠进去后拦住正要跟她行礼的一个丫鬟,问,“王爷在哪?”
“在……在书房。”
沈惠直接就往书房走去,那个丫鬟还在后面说,“表小姐你慢些,现在王公子和李公子在呢。”
走到书房门口,沈惠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便看见他们三个面色悲痛,眼眶微红地坐着。虽然他们很快都调整过来,但她还是看见了。萧钰一见她来,便下座,“婉儿来啦!来表哥这有急事吗?你看你发髻都乱了。”拉了她一下,没拉动。“怎么了?婉儿?”
沈惠抬起头,眼眶红红却没有哭出来,“祁阳哥哥,你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萧钰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
沈惠没理他,径直走到王忠面前问,“继之哥哥,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王忠转过头不忍看她这般凄凉的模样。
沈惠又走到李贤面前问,“祐汐哥哥,你告诉我吧。”
“婉儿,你别问了。”李贤也转过头。
“我知道了。”沈惠跌坐在李贤旁边的椅子里。“哈哈哈……”满堂都是她的笑声,却显得那么孤寂,甚至还有一些凄凉,眼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下,只是这次没有那个带着薄茧的手,那个让她心动的人来为她抚掉了,再也不会有了。
另外三个人看她这样连忙围过来,“婉儿,你怎么了?不要吓表哥。”萧钰担忧地说道。
“婉儿,你别这样,仁弦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王忠哑着嗓子安慰她。
“他也不看看是谁惹得?不想看到我这样为什么不活着回来?明明说好的……”说到后面已是带了哭腔,终是没忍住,大哭了出来。萧钰一只手轻轻拥住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同样哑着嗓子安慰道“婉儿乖,哭完就没事了。”自己的眼眶也再次红了。王忠和李贤看着这一幕,转过头去用手指轻轻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晶莹。
哭了一会儿,沈惠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等一下!”轻轻推开萧钰,然后从袖中掏出刚刚那人给她的信,慢慢打开,咬着唇读完,“连仁弦这个坏人,我才不要听你的话,才不要!”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转而变成大哭,后来竟晕过去。
三人都慌了手脚,待将沈惠安顿好了之后,三人重新回到书房,李贤捡起沈惠掉落的那封信,三人围在一起看了,上面写着:“婉儿,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也知道我的死讯了吧。很抱歉,是我太自私,以为我还回得来,以为你看不到这封信。我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我在我父亲的管教下成长,他教我习武,为我请来最好的老师教我习文,教我精忠报国,教我“民为贵,君次之”,却没有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我连复一生三个愿望,建功立业;将西漠人赶回那些边陲小地,还百姓一片安宁;还有娶你,给我自己一个幸福的家。如今看来,只有建功立业算是实现了吧。对国家,对百姓,我想我是无愧的,我最对不起就是你。很抱歉,婉儿,耽误了你那么久,但是你那么好的姑娘,会遇到良人的,我不在了你也应该乖乖嫁人的,莫让大家为你担心。还有帮我告知祁阳他们三个,对不起,我不能和他们一起改变这个朝局了。连仁弦。”
“这个仁弦说这样的话,难怪婉儿会哭晕过去。烂人,只会说对不起,不知道好好回来吗?”王忠埋怨着,眼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晃过。
其他两人没有开口。
当连复的灵柩回来后,是他们四个出城接的。本来要以大将军之名再追封太傅入葬,却有很多言官上奏折,说连复年少不能过誉;说连复一死使大宁国连失十几城池,不罚反封这是为何……总之,就是不让封,意思是连复没有那么大贡献。皇上也没怎么理,直到有天一封奏折递到了案前,“西漠感其忠义,送回尸骨,我大宁怎会不知其忠义?只是由西漠送回的将军,莫太过誉其功啊!”
这份奏折其实是歪理,但是皇上却为此真的收回了太傅的封号。
萧钰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几个时辰也没有用。还是去宫中探望皇贵妃的沈惠扶起来的。
一个月后。
“爹,听说要西漠要和我大宁和亲?”
“是啊,女儿,你说这个是不是太过分了?连攻破我们十数城,攻完后跟没事儿人似的。现在静安王稳定战局了,却要我们公主去和亲?我们大宁那么好欺负?”
“可是皇室并没有适龄的女子。”
“对啊,现在皇上下旨要在朝官员家中挑选出一名女子,以公主之礼出嫁,为父者加官进爵。”
“我去吧!”沈惠终于说出她想说的话。
“不行!”沈尚书一口拒绝了她。
“爹!”沈惠跪了下来,“女儿不孝!婉儿早已认定我是仁弦哥哥的妻,仁弦哥哥死了我也不想再嫁了,而且现在大宁真的打不起战了。如果我能为国家,为仁弦哥哥做些什么不是很好吗?”
沈尚书气得抽动着嘴角,“不行!你个小女孩需要你想着什么国家大义?”
“爹!”沈惠哀求道,看着沈尚书不理她,她有说道,“你若不同意我自己去找姨丈!”
“你……”沈尚书气愤地指着她,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沈尚书才开口,“我劝不了你让你表哥来劝你。”说完拂袖而去。
沈惠慢慢站起来,仁弦哥哥,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吧。
没一会儿萧钰便来了,“你怎么想的?你不是喜欢仁弦终身不嫁吗?”萧钰显然对此很生气。
“终身不嫁,他也不会回来娶我了。”沈惠带着惆怅的语气说,却让萧钰心疼,他从小宠到大的姑娘啊。
“婉儿,可你也不必嫁到西漠去啊!”
“祁阳哥哥,我想帮仁弦哥哥实现他的愿望!”沈惠仰起头看他,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婉儿……”
“祁阳哥哥,继之哥哥哥和祐汐哥哥在你王府中吗?”
“还在的,刚刚我们在谈事呢,你家家丁就来了。”
“我们去你王府吧,跟他们说一下。”
“婉儿,你怎么想的?”一进门王忠便质问。
“你们也看到仁弦哥哥的信了,我要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婉儿,这应该是我们干的事。”李贤皱了皱眉头。
“那我问你们,你们怎么做?如若西漠大军真的倾尽全部兵力来攻打大宁,大宁拿什么阻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沈惠第一次那么咄咄逼人。
“那你一人去和亲又能改变什么呢?”李贤显然还是不赞同。
“时间。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祐汐哥哥应该知道时间对我们大宁代表什么吧?”
“……翻盘的机会。”李贤有些艰难地说出来。
“看,大家都知道啊,现在谁都知道两国开战,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九死一生,就算有那么几个为了升官加爵将自己的女儿献了出去,那女子必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怕更是破坏我们的计划。”沈惠慢慢说。
“可是……”王忠刚想说话,便被沈惠打断了。“没有可是,这就是最好的方法!”说完这句,沈惠语气又软下来,“所以啊,要你们在大宁迅速掌握政权。”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沈惠了,“婉儿,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萧钰说道。
“嗯,”沈惠点了点头,“祐汐哥哥,你作为天下第一才子,笼络一批有志之士肯定没问题。祁阳哥哥,你最受皇上喜欢,你最需要的是得到皇上绝对的信任,然后笼络武官,掌握兵权,同时将祐汐哥哥手中的有志之士提拔上来。继之哥哥,你最能跟人处好关系,在众人眼中王家二子继之也是个纨绔风流人物,你就混入言官集团,找出那些激进分子的违法之处,再由祁阳哥哥交由御史台。言官就是皇上养的狗,但是也不能什么都咬,不打压一下怕是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一席话说完,三人皆是震惊的看着她。“婉儿,你什么时候有如此济世之才?我还以为你只会评讽现世。”萧钰问道。
沈惠笑了笑,没回答,“三位哥哥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李贤开口道,“细节还有待商榷,不过这是我们的事了。”
“为什么我要天天跟着一堆糟老头子啊?”王忠不开心地说。
三人皆笑,“这次大家都很危险,西漠,文官集团,言官集团,还有皇上我们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切莫小心!”沈惠说完顿了顿,说,“最后,你们一定要记得善待百姓,只有百姓才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好!”
涟诗公主和亲那天,十里红妆,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十里亭。
沈惠在皇宫告别皇上,在城门口拜别已被封为乐嘉候的沈尚书,然后到了十里亭与萧钰他们三人道别。
“婉儿,你今天很漂亮!”萧钰忍不住赞叹。
“新娘总是漂亮的,仁弦哥哥还没见过我那么漂亮的样子呢。”沈惠笑着说。
“婉儿,你要记得,我们一直在你身后,不要委屈自己。”李贤开口道。
“知道了。我身后一直有着三位哥哥,以及仁弦。”沈惠仰起头笑,那一瞬间似乎又是那个娇俏的少女。“对了,从今天起,婉儿不是婉儿咯!我叫涟诗。”
“好!涟诗。”
沈惠眯着眼睛笑了,“让我抱抱再走吧,三位哥哥,可能很久都不会见了呢。”
轻轻地抱过三人后,沈惠拿出一封信,“祁阳哥哥,待你们打败西漠之后再打开吧,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哦!”
“好。”萧钰轻轻应了。
沈惠转身走了。
“婉儿!”沈惠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等着我们来接你!”
沈惠转过身来,带着明媚的笑,“好啊!”
一上车,沈惠便哭得不能自已,哪里还会再见,哪里还能回长安。一旦破城,第一死的就是她。这些人,再也见不到了。
萧钰三人站在十里亭看着队伍离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在御书房央了半天的封号,涟诗,连氏。呵!”临走时王忠说道。
另外两人没应他。
六年后。
在一个秋夜,大宁军队忽然发起进攻,西漠军队猝不及防,连失数城。西漠大王气急去皇后的寝宫,却被告知,皇后已自缢。
三个月后,六年前大宁的失地已尽数夺回,西漠大军不敌退回大漠。
“果然,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回来啊。”已是太子的萧钰感慨道,声音悲凉。
“祁阳,你看看婉儿的信中写了什么?”李贤开口说道。
萧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慢慢地打开,拿出信来。信上写着:三位哥哥,见字如面。婉儿想请三位哥哥利用自己的权利帮我建个衣冠冢,与仁弦哥哥合葬吧,写上沈婉儿是连仁弦的妻。我没有仁弦哥哥的志向,我只有这一个愿望。祁阳哥哥,祐汐哥哥,继之哥哥,婉儿相信,你们一定能开创一个盛世的,只是我们两个看不到了。婉儿。
“我们帮婉儿完成这个心愿吧!”
同年,连复的陵墓修整,扩建,重新赐予太傅封号,墓碑上还添了一个名字,连复之妻——沈惠字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