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沿着历史的记忆去旅行,用指尖去触碰被时间封印的痕迹
我发现越是被长期孤立的事物,越具有独特的魅力,比如桀骜不羁的北美印第安人
在19世纪的西方绅士眼中,这不过是一些长期封闭且孤独的土著部落。
事实上,这种孤独通常源自他们对传统的固守和对自然的崇敬。在入侵者带来的“文明”面前,他们固执地将自己封闭起来,继续维持简单平静的生活,祈祷自然之神免受火车汽笛的搅扰。而那些令入侵者趋之若鹜的黄金和白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些带有色彩的石头。
如果说美国工业文明是人类战胜自然的真实写照,那么这些鄙陋的印第安人则是和自然最接近的民族,更确切地说他们本身即是自然的一部分。
2016年6月,我从盐湖城独自驱车前往南达科他州的布拉克山,去聆听北美印第安人最后的战歌
对于许多印第安民族,尤其是对于苏族和夏安人来说,布拉克山是圣山。他们与新移民之间的平衡关系是圣山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因此当1874年白人淘金者潮水般涌向布拉克山金矿时,这种平衡被迅速打破。
早在1868年安德鲁 约翰逊政府和苏族订立的拉勒米堡条约(The Fort Laramie Treaty)当中已经明确新移民不可在未经印第安人许可的情形下擅闯布拉克山(Black Hills),而印第安人也不可骚扰周边区域的新移民,更不能干扰大陆铁路的建设。
讽刺的是,苏族和夏安人严格遵守这项条约,但华盛顿体面的绅士们可没把这一纸条文放在眼里。
涌入的淘金客不断增加,继任的格兰特政府转而希望和印地安人购买布拉克山的所有权,但视其为圣山的印地安人不为所动。在得到军方的默许后,华府决定无视1868年的条约,并且声明在1876年1月31日以前没有定居在印地安保留区的印地安人通通都是美国的敌人。
尽管电影里,骑着高头大马的西部牛仔常常会在印第安长老的祝福中抱得美人归,但这只是好莱坞编剧们的浪漫主义意淫。来自阿巴拉契亚山东部的淘金者和冒险家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蔼可亲。
在来自新工业文明的恐吓面前,越来越多的印第安部落加入由坐牛和疯马所领导的印第安联盟,数千名印第安战士驻扎在Yellowstone河谷,并逐渐向布拉克山西北侧移动。
美军意识到与其将攻击时间一拖再拖,不如同时从三个方向迅速发起攻击。但蒙大拿的严寒拖慢了他们行军的速度。
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是战士中的战士,但他的独断与傲慢招致了第七骑兵团的覆灭。
当他得意洋洋地在小巨角河畔安营扎寨时,并没有意识到有两千到3千名印第安战士已经在他周围布下一张大口袋。疯马的意图十分简单——生擒卡斯特,让内战英雄颜面扫地。
卡斯特没有理会特里将军让他原地固守的命令,他对这位来自康涅狄格的后辈不屑一顾。
他要独自发起攻击,以独狼的姿态让眼前这群乌合之众心惊胆寒。
在他的率领下,第七骑兵团分成三路,两路从侧边进攻,他自己则带领211名骑兵从正面进攻。
1876年的6月25日下午4时,手持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骑兵们旋风一般冲进小巨角河上游的一个小型印第安村落。显然,卡斯特是希望将印第安人的妇孺作为人质和肉盾,迫使印第安人向自己迫求和。
当地的印第安裔向导Sparkman告诉我,印第安人重视自己的神灵和家人超越一切,在家人的生命和战斗之间,他们会选择前者。
但卡斯特并没有得到人质,他落入了疯马事先布好的陷阱
两千多名苏族骑兵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更讽刺的是,第七骑兵团不仅在人数上寡不敌众,在枪械方面也处于劣势。
在布拉克山下的印第安战争纪念馆中,我发现,卡斯特的骑兵们尚且使用着南北战争遗留下的单发滑膛枪。小气的陆军部只是对步枪进行了简单的改造,加装了闭锁块和枪栓便发放给西部的士兵使用。他们完全低估了印第安人的装备水平
苏族人虽然没有马镫,但丝毫不影响他们高超的骑射技术,加之又装备了从各种隐秘渠道获取的连发枪(甚至还包括了温切斯特出品),这使他们成为新大陆最优秀,也是最后的马背民族。
卡斯特的麻烦也被他的战术和地形放大了,山地周围的原始灌木丛将苏族战士很好地隐蔽起来,而他没有做出太多的战场侦察便冲动地率军猛攻印第安村落,并多次临阵修改攻击命令。
纪念馆的展厅里有一本名叫比尔的老兵撰写的回忆录,据他回忆:卡斯特的最后一搏是在河边的山脊线上,他命令士兵下马,利用岩体组成一条长约800英尺的防线,但这条防线过于松散。当疯马率骑兵冲来时一切反抗都太微弱了。
苏族战士挥舞着毛毯在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制造出恐怖的噪音。而被噪音惊跑的战马则驮走了他们大部分弹药。
疯马同样是一个勇士,他甚至不懈于使用枪支,战场上,他挥舞长枪杀死了很多第七骑兵团的士兵。
卡斯特战死沙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打完了步枪中的子弹,站在战马掀起的烟尘中任凭子弹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印第安人开始打扫战场,他们把士兵尸体上的枪支弹药拿在手中加强自己的火力,而后又把士兵尸体身上的衣服剥光,并毁坏穿着军装的尸体,因为他们相信尸体遭受毁坏的亡魂将无法抵达幽冥世界,也就不用在死后还得跟敌人碰面。为了某些原因,他们把卡斯特身上的衣服剥光,但让他的尸体保留完整。(本段摘自《大陆上的阴影》)
有趣的是,卡斯特的尸首能够得以保全很可能并不是因为印第安人崇敬他的战斗精神。而是因为卡斯特当时没有穿军装,所以让印第安人以为他不是兵士、以及因为卡斯特在当时已经开始头发稀疏,让印第安人觉得这样的头颅不值得当成战利品(本段摘自《沉默部落》)
小巨角战役卡斯特骑兵全军覆灭,疯马在打扫完战场后,转而向侧翼的美军发起进攻,后者被迫处于守势。直到两天后,特里的援军赶到才解救出剩下的骑兵。
这是印第安人在与美军的正面交锋中取得的最大胜利。
小巨角战役之后,华盛顿方面愤怒了,伟大的卡斯特竟在西部荒野遭到杀害,必须彻底剿灭红番来告祭这位南北战争名将。数千骑兵被派遣到这一区域维持治安。最终,这场战争在1890年的伤膝河大屠杀中落下帷幕,这场战斗的主角同样是第七骑兵团,他们屠杀了150名印第安妇孺和儿童。
印第安人深知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设法通过谈判来维持圣山最后的平静。
无数印第安部落被迫向星条旗俯首称臣,其中也包括疯马,1877年7月,在内布拉斯加的罗宾逊堡,他带着数千印第安人走向羁押营。同年9月6日,他在狱中被一个突然发狂的美军士兵用刀从背后杀害。时至今日,无人记得疯马出生的日期,但无数印第安族裔却铭记他最后的话语:“MY LANDS ARE WHERE MY DEAD LIE BURIED” (这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得以安葬的地方)。
谨以此文,献给工业文明西进运动中的牺牲者,不管他是白人还是印第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