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矛盾的人,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想必很多人对自己的评价都是这样,这足以证明我的不特别,甚至是平庸——连最痛苦的那部分都无聊得毫无新意。
从今年春天开始,我只在学着做一件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听起来实在是恣意而过分自由,还有些矫枉过正的嫌疑。一个人能享有的自由,其实和他所处的社会地位是成反比的,过分的追求自己喜欢之事的自由,从来不是什么好事。但综合我之前的人生看来,这样做,算是弊大于利的。
之前父母老师都告诉我,青春期的叛逆是不理智的,不是人生的必经阶段。那时我也深以为然,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错了。没有那一段的鸡飞狗跳当然好,但是积压的东西,不在那时爆发,总会在之后,以更可怕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曾想认真地谈一谈,我为什么会重度抑郁。就在打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有种揭露了最隐晦秘密的快感。这样的状态,或者说想自杀的念头,已经延续近七年了。但我不说,没有一个人会看出来,甚至我说了,也有许多人不相信。这种假装的游戏,我已经驾轻就熟很久,因为不想惹麻烦,也懒得解释,因为我是一个乐观开朗,过性极快的人——这是他们眼里的我,或者说,这是他们认为我应该是的样子。如果我说,我不是呢?
我知道他们在很尽力地安慰我,在告诉我,那些经历的痛苦,是我成长的迹象。可是听到他们那些话,我只感到更加的悲凉和绝望。那些悲伤痛苦,他们都不肯直面,不肯在我解决的时候陪伴我,他们可以逃避并否认问题,将其正常化,但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该躲到哪里去呢?我在决定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的时候,请不要从根本上否认它们的存在,否则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该用到哪里去呢?拿到打印出的诊断报告,我有一种轻松感,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结果等来的回应是“没事,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对”,“爸妈觉得你很正常啊”,我可不可以不要这种安慰?
在反复思考那些痛苦之后,除了生出一点卑微无耻的自怜情绪之外,其实也觉得奇怪或者说有负罪感。比我生活得不如意的,比比皆是,而我自己——至少从外观看来,毫无需要挂怀的烦恼。那么唯一解就是,我的抑郁,来自被爱。不论是被爱的状态还是被爱的期待,都让我感到压力和低落,之后再衍生出恐惧。或者哪怕说要谈谈,这个“为什么”其实是无解的,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只是天生敏感,对于外界感知得更加敏锐。世界上痛苦几何,其实没有差别,人能感知到多少,才真正承受多少。这种感知是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像生活方式极为健康的人,还是患了癌症一样,充满了难以消解的荒诞感。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和自己相处,和抑郁相处。我所有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和事,都被我用来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追问这个无解的问题,是因为不想轻易承认自己的无奈状态,无奈是盲目的。解决之前,我想我应该接受。接受的限度和人的明晰程度,在某种程度上是成正比的。而明晰,在居于主体位置时,常常是无法做到的。我尝试从自己抽离出来,不再把抑郁当成症状,而是一种情况,把自己当成一道难题,加以冷静仔细地观察。
虽然在某些情绪决堤的时候,这种方法还是运用得拙劣,但至少是好于之前,我想我也许可以总结出规律。早晨起床担心如何度过一天怎么做,害怕打电话怎么做,突然崩溃怎么做,以及冒出自杀念头时怎么做,多数情况下我都能应付。底线是我从不告诉自己,痊愈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其实一切就是这么糟糕,永远都是,永远都不会好起来,用“会好起来的”安慰自己或者安慰别人,都不太像一个理性人所为。
我能欣赏生活中的美好和快乐,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敏锐,就像感知痛苦一样。最近没有出什么大问题,虽然我知道抑郁还在更深处和我纠缠,但我决定比以前对自己更耐心一点;虽然我知道我还没有忘记曾经谋划过无数次的东西。
跋:
今天看到那个因为抑郁休学的朋友更新了朋友圈,和男友提了分手,理由是觉得会拖累他。我想她比我更艰难一点,因为她有除了父母之外的人爱她。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在没有完全获得对自己的掌控权之前,贸然开始一段关系,是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之前天真勾勒的“互相支撑”的状态,是否现实。
“长欢悦,不知人世多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