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宋作仁的遗嘱宣读，在宋老太爷家的起居室里举行的。宋家林本来要安排公司的会议室。家里的事儿宋老太爷觉得在家里就解决了，叫相关人来家里得了。慧子和明美也来了。慧子挺惊讶的，这事儿应该不涉及她们娘俩儿。和宋家林说这意思时，宋家林遗嘱涉及到她们，她们得去。

“哎吆，还想着咱们。”慧子挺感动的。

明美看着慧子的样子，没法说什么。明美知道妈马大哈，心眼不坏，性格温婉。在日本生活下来，习俗和动作都更温婉了。心眼好不是大缺点，也没被骗子骗过，明美也就不为这些说妈了。宣读遗嘱这事儿最紧张的是李兰，这个早上一睁眼她就惴惴不安，眼皮老跳，跳得她心烦意乱。吃了饭，收拾了下一家人带上明明就到老太爷这儿来了。慧子和明美进来时李兰已经到了，心神不定坐那儿喝茶。李兰招呼她们去她身边坐，那母女俩就坐下了喝茶说话。老太爷、老太太在老太爷书房里和宋家林在说什么，半天没出来。李兰很想知道他们在喳咕什么，又不便于贸然闯进去，就算闯进去，他们不想叫她知道的话，她也听不到什么，要是不避讳她，那也不值得一听了。

遗嘱涉及的人不多，都是家里人。宋作仁大老婆已经过世多年，又没孩子，两家早断了来往，这次没他们什么事儿。涉及到的也就是李兰和儿子。李兰的父母是来作陪的，说来亲家家玩儿也行。慧子和明美也在其中不假，只是李兰不担心这娘俩会出什么幺蛾子。要明美是个男孩，那就不同了。这会儿李兰才觉得宋家的一些家规也挺好的，省去了很多麻烦。

最后一拨人进来时，宋家林得到范管家的禀报，跟老太爷、老太太一并出来。李兰本想通过察言观色看看他们在里头喳喳什么，外边进来的人把李兰原先的想法干扰了。公证处、检察院和方律师他们李兰不觉得什么，叫她极度不安的是还有个二十几岁的男孩跟在他们后头。刚看见这男孩时，李兰差点儿脱口叫他。李兰第一眼把男孩看成廖羽凡了，再一看这男孩的嘴角有个媒婆痣。气质上和廖羽凡也不像，小廖挺正派的样子，这个看上去站没站像，坐没坐像。李兰怕这大男孩是那个卖玉佩女人的孩子，要他是宋作仁的私生子，那可要命了。李兰已经想好了，真要那样她什么也不管，绝不接受叫这个野孩子继承亚动，那太荒唐了，走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人员齐了，遗嘱的宣读马上开始了。方律师主持，他即是宋家的私人律师，也是亚动法律顾问。

方律师说了宋作仁的提交时间。李兰暗自算了下，明明那会儿已经块一岁了，要是这样的话，那一定是作仁立下遗嘱把公司将来交给明明。这么想李兰放松了不少。一放松，李兰端起茶杯喝口茶，这口刚入肚，风向全变了。方律师说宋作仁先生在遗嘱中指明他除了宋智明外另有一个私生子儿子，由宋家林负责查找，确认身份后按照宋家祖训继承宋作仁在亚动的股份。其现任妻子和儿子继承他的房产和在银行的私人存款，其前妻山田慧子和明美每年从他红利中支付一百万元为生活费，没有红利时由继承人负责支出。如果其私生子殒命或查找不到，宋作仁的股份有其父母、妻子、次子、宋家林均分，四人均出据一百万给山田慧子和山田明美。

李兰傻了，原先的打算、战斗的勇气瞬间崩塌了。她第一次怀疑宋作仁对她的爱情，对她的那些甜言蜜语。假的，全是假的，死到临头都暴露了。李兰想哭，想大哭。慧子和明美则充满感动，特别是慧子，她做了那样的事儿，作仁到头来还想着她，她也想哭了，而她也真红了眼睛。这个可真是的，可真是的，慧子在心里叨念。只是她看见李兰的样子，忽然顿悟到什么，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情感，端坐在那儿不在叫内向的感动流露出来。

公证员出据了私生子宋林的亲自鉴定报告，确认宋林系宋作仁之子。

“宋先生的遗嘱还有一个附带条款，这个条款不涉及今天的遗嘱，在条件成熟时该条款会告知大家。如果在座的各位没有异议，该遗嘱将在宣读后生效。”方律师说。

大家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看李兰，不愿意自己的视线直接射到她脸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份遗嘱最大的失落者就是她了。这时李兰木纳地坐那儿，脸像铁一样僵硬。她不想说话了，这一切是个阴谋，他们就是想剥夺明明的继承权。只是在这样的一刻，在被愤怒焚烧要暴发的一刻，李兰还是听见了关于附加条款的说法。她有种敏感的直觉。她得问问这附加的条款究竟是什么，而这里的玄机她或多或少意识到了。

“方律师，你说的那个附加条款涉及到我和我儿子吗？”李兰说。

视线都转向方律师了。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这个，我不能说。很抱歉。”方律师说。

李兰气得不行，想发泄又觉得发泄没意思。这么多人呢，即便她心里都想杀人了，这会儿还是忍着吧。一直到结束，李兰没再说一句话。家里人和宋林见面时，李兰叫保姆带上明明和父母一起走了。李兰父母像李兰那样任性和老太太、老太爷道了别才出来。李兰父亲开他的宝马五来的。大家上去李兰父亲小心翼翼地开着车。车上静静的，没人说话。保姆在逗孩子看外头的风景。

“明明，你看看那树多漂亮。”保姆说。

街上冷的厉害，形成树挂了。植物或者别的东西达到零度，雪又达到冰点时结合在一起才会形成树挂。要往常李兰会把这道理讲给大家，这会儿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爸妈，你们怎么看这事儿？”实在憋不住，李兰说话了。

李兰父母也吃惊这结果，他们原来以为外甥继承亚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想到是这样。这两天李兰心神不定，他俩还觉得这丫头是自寻烦恼。现在看丫头直觉对了。只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也能接受。明明这么小，长大还早呢，到了他长大了，世界什么样谁知道？宋作仁把自己的家产都给了李兰母子，也就够了。作仁应该有上千万的存款，李兰和明明将来应该衣食无忧。这些话本来是准备回去劝兰兰时说的。这会儿保姆在车上，不好说。

“又是公证又是律师的，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李兰妈说。

老婆说了，李兰爸自己不说点儿什么觉得不合适。李兰爸的看法说不上怎么地，说不蹊跷也不全对，这么些年宋作仁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怎么会不寻找？要是寻找了，找不到，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了，也挺叫人费琢磨的。和女儿，当爸的怕李兰更加胡思乱想了。李兰爸就说道：“我到是觉得这事儿先这样，慢慢再看。你要注意身体，别把自己搞垮了。要是没有宋家，咱们还不活了？”

李兰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话，画着圈和稀泥，各个阿Q似的，还觉得自己正确着呢。李兰没说话，她实在不屑于再说什么了。

到了家里没一会儿。慧子打来了电话。慧子怕李兰不高兴，劝慰她一下。李兰说她还好，谢了慧子。妈泡了茶，大家坐下喝茶。保姆带明明去她房间了。

“兰兰，你想怎么样啊？”妈说。

没想怎么样，就是想了李兰也不准备和父母说。

“没想好呢，再说吧。”李兰说。没想好是真的，李兰的想法太多，怎么开始，怎么办李兰还没想好。这事儿李兰最恨的是宋作仁的叔叔宋家林，里里外外都他操持的。李兰自始至终都觉得宋家林不喜欢她。之前，作仁在的时候，他们的往来也都是礼节上的。李兰和宋家林见面不多，见了面只多是晚辈对长辈的那种寒暄。李兰那时不怎么介意宋家林怎么样，加上他老婆孩子都在“艾姆”370上找不着，李兰觉得他怪可怜的，从不多想什么。平时宋家林待她冷淡点儿就冷淡点儿。对明明也不像长辈那么喜欢，李兰都没介意。现在李兰对这个人的看法不同了，着实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兰再想到宋家林时就怪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他也安排在370上一并带走。

李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也累脑子。脑子不惯人毛病，它累了就会叫人睡觉。李兰迷糊过去了，后来做了个梦，梦里她着车，刹车的脚踏板突然没了，车子越跑越快，眼见前边是学校门口，小朋友排着队过马路。李兰想叫他们赶快散开喊不出来。眼见着玛莎拉蒂朝小朋友们飞驰而去。一个人跑上来把李兰的车拽住了。李兰吓醒了。那个拽住她车的人跟着梦出来了，那人是小廖。梦境都是你经历过的事儿。李兰知道是昨天刮擦今天入梦了。一想到廖羽凡，李兰就想到宋林的模样了。这么一想，李兰冒出个念头来，小廖会不会和宋林有血缘关系啊？马上李兰又觉得这荒唐，一个姓廖，一个姓宋，八竿子挨不上。挨不上归挨不上，李兰到想和小廖吃顿饭，谢谢他那天帮忙。之前李兰喝酒，驾陪没少找，人家都骑折叠脚踏车。小廖弄个滑板，也不方便。李兰决定买个折叠踏板车送给小廖。李兰打了小廖的电话，说请他吃饭，还有别的事儿。李兰怕不说还有别的事儿小廖不肯去。李兰开了她爸的车，先去买了折叠脚踏车，去饭馆找廖羽凡去了。小廖准点到的，站在饭店门口。

李兰订了位子，两人直接过去坐下了。点了酒菜。小廖说他不喝酒，等会儿还干活，李兰说小廖今晚不干了，等会儿叫代驾。李兰一个劲儿看廖羽凡，小廖有点儿不适应了。李兰笑，说道：“小廖，你有没有长得像你的弟弟、表弟什么的？”小廖摇头，狐疑李兰的话。李兰说有个人非常像他，她随便问问。吃着喝着，李兰说了她给小廖买了折叠车，叫小廖走时拿着。廖羽凡抹不开，说他不能要。李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廖羽凡不知道。李兰也不说自己是谁，说等小廖知道她是谁就不奇怪她送他辆脚踏车算什么了。小廖知道的是开玛莎拉蒂的人一定是有钱人，只是再有钱是人家的，小廖还是不想要那车。

“要不你帮我找个工作吧，就算答谢我了。”小廖说。

说了，小廖又觉得不好意思，反悔了，说他说着玩儿。李兰看出小廖的腼腆，说道：“你是学什么的小廖？”

“设计，工业设计，广告设计都行。不过不用麻烦。挺不好意思的。我喝酒喝的。”小廖说。

“你还是个男的，都没我实在。”李兰说，拿出电话来就打电话。打电话的对方是安氏广告公司。安总一直在想拿下亚动的独家广告。只是安氏的设计竞标上老通过不了，只能接些小广告。安总请李兰和宋作仁吃过两次饭，大家算是熟悉。接到李兰的电话，安总有些紧张。今天上午宋作仁葬礼他还去，和李兰照过面。这才晚上，李兰又打电话找他，安总有点儿不摸头脑了。等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安总说道：“好说好说，明天上午你叫他去找我行了。”

挂了电话李兰说道：“安氏广告，知道吧？规模还行，先干着看看，不合适再说。”

廖羽凡感激，安氏在本地广告界挺有名气，小廖知道。工业设计的工作不好找，现在工厂少，自己设计产品的更少。广告是服务行业，服务行业相对想对机会多些。

小廖把酒干了，说道：“姐，谢谢了。”

自己比小廖大一岁，两人那天说到过这儿，之后小廖就叫李兰姐。李兰不喜欢看上去差不多少的男孩这么叫她。李兰说道：“别叫我姐，你是不是怕人家不知道我多大？叫我李兰好了。听见没？”

小廖笑着答应了。李兰时不时看小廖，怎么看他和宋林都像。要是把宋林杀了，廖羽凡冒名顶替宋林，她在把宋林娶了，那可真是妙极了的事儿。只是想归想，李兰也知道这不可能，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吃喝完了，小廖叫了代驾送李兰回去。小廖说他不远就到了，两个方向。李兰叫代驾先送小廖，再送她。折叠车要组装，是大盒子，拿起来并不轻快。李兰这么说小廖就上车了。廖羽凡家一会儿就到了。拿了装折叠车的盒子，小廖站在车下和李兰道边。

“谢谢了。”小廖本想说李兰谢谢了，说不出口，想叫姐，姐又不让叫了，只好把称呼省略了。

“行，再联系，回家吧。明天别忘了去应聘。”李兰说。

“我记住了。”小廖说。

天还是很冷，地上的积雪融化了又冻住了。小廖叫司机慢点儿开车，注意安全。等车开走了，小廖回家去了。廖梅在家里看电视。她是二十四小时店的店长，基本是长白班，若员工有事儿她替班。廖梅不是很赞同小廖代驾。十多天前小廖代驾回来莫名地后脑袋挨了一胶皮棍，人立刻昏倒了。路人打了120，救护车把小廖到了医院。检查时大夫在小廖胳膊上发现一个针眼，大医院报了警，他们担心艾滋病侵害。之后给小廖做检查后小廖RHV阴性，没事儿，小廖就回家了。这事儿小廖觉得对方大错人了。廖梅不安，社会太乱，不建议小廖晚上工作。小廖不介意，代驾的收入还可以，够他自己的开销了。

“我想干妈，我会小心的。”小廖说。

廖梅不能反对的太激烈。儿子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儿即使担心也无法生硬地阻止他去做。

看见小廖拿进个盒子，廖梅要过来帮忙。

“什么呀？”廖梅说。

“折叠车，一个客户送的。”小廖把昨天早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想影响妈看电视，小廖去自己屋组装折叠车。这车的牌子叫小廖有点儿不安。这车他三千多，小廖看车时见过。小廖觉得他帮李兰做的那点事儿不值这钱，就想明天把车还给李兰，再一想还给李兰，李兰也不会骑这种车，也就浪费了。最后小廖还是把车装起来了。装起来一试，效果不错。

第二天上午小廖去安氏面试。安总去开会了，小廖去见了人事部郭主任。熟人介绍的，安总又有交待，没费事儿小廖就通过。

“你想什么时候上班？”郭主任说。

小廖惶惑，说他现在就可以。郭主任就带小廖去设计部，设计部主管姓黄，三十来岁，是个女的。郭主任跟黄主管交待了两句就走了。设计部十几个人，黄主管指给了小廖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电脑。这时黄主管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出去了。是安萍找她。安总是安萍的爸爸。安萍看见廖羽凡了。安萍不知道什么事儿，躲一边儿看，看老郭带他去见黄主管，廖羽凡又留在那儿，安萍猜到怎么回事儿。

等一问，果真是应聘。安萍气不过小廖欺负闺蜜小夏，叫黄主管别要他。黄主管哭笑不得。刚才郭主任交待她了，是安总的关系，叫她照应下，现在安萍叫她不要小廖，黄主管怎么做得了主？

安萍任性，说话不动脑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小廖是公交色狼，接着把小夏的事儿说了。黄主管即傻眼又懵懂。

“真的假的？我看他不像，挺老实的。”黄主管说。

“外表忠厚，内心猥亵。色狼不都这样？”

黄主管长这么大没遇见过色狼。这事儿她挺为难的，要不要小廖，牵扯到领导，她做不了主。

“要不你跟你爸或者郭主任说说吧。我不好说我不要他，那我不是在驳你爸的面子？”黄主管说。

安萍明白了黄主管是做不了主。安萍又奇怪他爸怎么会给公交色狼安排工作。安萍没法找她爸，最近他们父女不和。安总一个朋友的儿子看好安萍了，想和她搞对象，安萍不干。安总碍于面子，想叫安萍去见个面，哪怕应酬一下，他也好说话。安萍就是不肯，气得他不轻。这两天父女俩已经不说话了。安萍也在安氏，她任动漫组的主管。动漫组基本没什么事儿，就三个人，只有画动漫图像广告才会找他们。安萍每天门都不出，只有中午吃饭才去食堂。安萍在追一个电视剧《带着手枪去唐朝》，作者小牛是夏禹雯爸爸的学生，写各种穿越小说。夏禹雯爸爸是出版代理公司的头儿。安萍看上小牛了。小牛太有才了，总能编出出格的故事，叫人目瞪口呆，像《我的老婆在明朝》，男主人公想他老婆，就穿越去唐朝，带着无线电在宫里和他老婆联系，皇帝一出去，他们俩就偷情，生了六个小孩，全被皇帝当成自己的儿子封为公主、王爷。后来男主人公老妈感冒了，他极其孝顺，从明朝回来了，带了些珠宝，卖了珠宝成了大亨。有天他喝了酒给人家讲他在明朝的故事，大家都觉得他精神有毛病。男主很生气，决定当着大家的面穿越一次给他们看看。穿越那天人山人海，他念着咒语：“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徒的腊。”说完跳进了一口古井里，果真没了。过了两天变成尸体浮起来了。

打捞他那天，一个小孩说这是他的假身子，真身已经去明朝了。笑倒了一片人。一个人笑破了肺，直接死了。安萍跟夏禹雯说她喜欢小牛时，夏禹雯以为她开玩笑。一看不像。夏禹雯坚决反对。

“你别把他们当成回事儿好不好？”夏禹雯说。

“我真的喜欢有才气的人。现在整个中国文坛都靠小牛这些人撑着，要没有他们，文坛就垮了。”安萍说。

夏禹雯没话说，她约小牛和安萍吃了顿饭。夏禹雯告诉安萍她只安排见面别的她不管。安萍和小牛见面后战战兢兢开始恋爱。他像个个大人物，左胳膊端着，像周恩来。他去买水果不问苹果、桃子多少钱，而是端着胳膊，把腹部挺起来。“喂，你这个东西怎么买呀？”

安萍即不适应又迷恋他。她拿不准有才的人是不是都怪癖。像忽必烈，喜欢杀人，傻子年广九热衷找小老婆，他们都是他们那个领域的天才。夏禹雯爸爸夏老师夏总不叫安萍和小牛来往。安萍由此断定夏禹雯她爸是个伪君子。小牛是她爸的得意门生，给公司挣了无数版税。

“他只是个写手，写手不是作家。”夏禹雯爸爸说。

安萍听不懂。听不懂没关系，关键是她不接受。安萍认为小牛应该申请诺贝尔奖。《哈理.波特》就写鬼怪，轰动了全世界。小牛更伟大，现代人带着手枪回到古代去改写历史。更重要的是大家喜欢看。去年文学会，老疙瘩作家批评小牛这些人太胡说八道，把历史糟践的不成样子。小牛站起来，端着胳膊，说了下边的话。“同志们，市场是检真理的唯一标准。时代发展了，不这样看待问题就是经验主义。你们搞文学搞了一辈子，结果怎么样呢？把市场搞没了嘛。说说容易，这个世界上口才好的人很多。希特勒口才可以吧？不是完了吗？所以你们就不要说话了。洗洗睡吧。”掌声此起彼伏。二十五个与会老同志死了一个，半身不遂了三个。

安萍不甘心对付不了廖羽凡给小牛打电话请教。

公交色魔？小牛对公交色魔感兴趣，他正在写本色魔的书。色魔穿越，睡了二十五个女孩，每个女孩一个故事，最后色魔做爱功夫了得穿越去了唐朝，和杨贵妃好上了。小牛叫主管安排小廖去后勤，像卫生、食堂这些地方，表面是磨砺，实际是折磨。安萍又找了黄主管，说要教训色魔，又保证出了事儿她出面承担。黄主管没办法找廖羽凡说了进公司要先去后勤锻炼。廖羽凡答应了，去食堂了。安萍开心，立刻和夏禹雯报告了斗争成果。得知是小牛出的馊主意，夏禹雯没什么高兴的。她已经后悔介绍安萍和小牛认识了。

“你这样不好，叫你爸知道怎么办？”夏禹雯说。

“我爸不知道他是色魔，要知道了还不得表扬我？”安萍说。

“你别跟小牛在一起了，他这人颐指气使，真不好。”夏禹雯说。

夏禹雯怕把闺蜜害了。安萍偏偏迷上小牛了。“他在写本穿越的新书，还要拍电影。他是个才子。”安萍说。

爱情这东西真是要命。夏禹雯没办法。

“总之我提醒你了。”

“放心我知道你为我好。”安萍说。

“别和他发生关系。”

“哎吆，讨厌。没有。”安萍说。

早发生了。小牛说他没跟别的女孩做过爱，他写书需要体验，安萍就叫他体验了。安萍不是处女了，其实她不在乎做爱。安萍在乎的是叫小牛觉得她是处女。安萍去买了黄鳝，把黄鳝血占到海绵上，放那里头，一做爱就出血落红。小牛真以为她是处女了。一切齐活。

廖羽凡不会做饭，他就是会做人家也不会用他，没厨师证不行。小牛管打扫卫生，和两个退休补差的大爷搭伴擦地擦桌子。小廖拖地时看见了公司内部竞标亚动的设计大赛，获奖者奖励五千，被亚动采用，拿下亚动广告奖励十万元。廖羽凡记下要点，回家设计去了。廖羽凡画了个变形飞机，心脏是亚动的发动机，鹰看着它飞过。海滩上的人们在玩自己的。速度与能源成反比是亚动的追求。廖羽凡投了稿继续去擦地。

周五那天安萍和夏禹雯逛完街，中午到食堂吃饭。安萍想叫夏禹雯看看小廖的倒霉样。廖羽凡脖子上缠着毛巾在擦地。安萍招手叫他过去。小廖过来了，等看见夏禹雯他认出安萍来了。这丫头之前见过两次，小廖觉得她眼熟，想不起别的来。公家车出事儿那天天寒地冻的，冻得人都变形了，小廖对安萍印象不深。看见小夏，小廖恍然大悟了。廖羽凡心理活动着，脸上什么也没流露。

“认识我们吗？”安萍说。

小廖点点头。安氏广告。小廖猜到安萍是谁了。她很可能是安总的女儿。廖羽凡站那儿。夏禹雯不想说什么。她不喜欢这场面。

“饿，咱们快吃饭吧。”夏禹雯说。

“你去吧。”安萍说。

廖羽凡继续去擦地。盥洗池那儿容易洒水。和小廖搭伴的大爷知道那是安总的女儿，叫小廖找找她干点儿别的。老头说小廖太年轻，干这个可惜了。小廖意识到什么。

“不是新来的人都要到后勤搞卫生吗？”小廖说。

老太干了五年卫生清扫员了，没听说过小廖说的事儿。小廖猜他被那女孩整了。她能做到，她爸爸是老大。黄主管说在后勤工作一个月，小廖想坚持到日子，要是还这样，他就不干了。

小廖站那儿胡琢磨时，出意外了，一块天花板松动开始坠落。食堂是原先废弃的车间改建的，天花板老高。小廖站墙根那儿视线广，他感觉到上头有什么东西动，一看是是要坠落东西，赶紧冲上把下边的人推开了。那俩一个是得意洋洋的安萍，一个是低头吃饭的小夏。石膏板砸在小廖身上，重点是屁股，石膏板坠落时断裂反转了，一根固定螺栓把小廖屁股扎了，血哧哧地冒出来。所有人都下坏了，逃的、跑的、喊叫的。安氏的食堂对整个写字楼开放，吃饭的人特别多。120来把小廖拉走了。后勤主任陪着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把小廖屁股上的螺栓取出来，又做了其他检查，除了皮肤被石膏板擦伤没别的大碍。小廖得住院打针，观察一下。廖羽凡只能屁股朝天怕着。后勤主任要小廖家人的电话，通知他家人。小廖叫主任帮帮忙，别告诉他妈他受伤了，他一会儿和他妈说他出差两天。

“我不想让我妈担心。我家里没别人了。”小廖说。

“那这样吧，我给找个陪护，照应一下，你现在不能动。”后勤主任说。

从医院找了个陪护照顾小廖。小廖屁股疼，得趴着，别的还好。护士打针时小廖问人家什么时候可以坐起来。

“明天或者后头就差不多了。你们主任说你是英雄，叫我们多加关照。”护士说。

英雄，小廖这辈子没想过当这个。晚上安总、黄主管和后勤主任都来了。

“廖羽凡真对不起，都是我，要不叫你去后勤就不会受伤了。安总已经训斥我了。”黄主管说。

“没事儿。”小廖说。

安总留下了一万块钱。五千是公司抚慰金，另五千是他感谢小廖救了安萍和安萍的朋友。

“安总公司的我收下，您个人的钱我不要。”小廖说。

“必须要，要不是你，那俩丫头死活都难说。”安总说。

叫小廖好好养伤，伤好后去设计部上班。“我特批，拿上线工资，每月八千五。”安总说。

“这多不好意思。”小廖说。

“好意思，怎么不好意思？”安总说。

老大这么说大家也都说应该的一类。领导们走了小廖想他因祸得福了。一上来就挣到八千五挺不错。要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俩死丫头了。转天李兰来了，安总即感谢李兰介绍的人救了他女儿，又对小廖受伤表示了愧疚。李兰打手惯了，中午来时吃的喝的龙虾饭都带来了。

“你怎么样？”李兰说。

小廖能下地，能侧身躺了。“没事儿。”

小廖问道维修的玛莎拉蒂，李兰已经把车开回来了，修的不错，保险公司拿钱。李兰自己的日子不那么好过，赌气不回婆家，老太太、老太爷想孙子，叫李兰回家吃饭。李兰说孩子折腾的有点儿感冒。挂了电话，李兰不踏实，怕老太太不信，再打电话问保姆，李兰就去保姆房间，刚到门口就听见保姆和老太太通话呢，说明明好好的。李兰气坏了，推门进去把保姆好骂，说她要在打小报告给宋家人就叫她滚蛋。保姆也挺委屈的，老太太问她明明在姥姥家好不好，孩子好好的，她自然就说好好的。她也不知道李兰和老太太撒谎了。保姆越想越委屈，哭了。李兰父母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开始责备李兰，无论如何也不是保姆的事儿。李兰知道理亏，理亏也用不着给个保姆道歉。只是保姆委屈着，又怕她对孩子不好，李兰就道了歉，说她刚跟婆婆说明明有点儿感冒，保姆却说没事儿，她自然火了。

“不过这事儿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家里这些破事儿搞得我头昏脑胀，你别介意了。”李兰说。

主家道歉了，保姆也就下台阶。李兰最近脾气不好，保姆也知道。

回到屋里李兰又愤愤不平，说道：“这死老太太，心眼才多呢。”李兰不愿意女儿这么说话，叫她不许这么说婆婆，一点儿教养也没有。李兰不爱听，说道：“他们有教养？我跟你说爸，现在看宋家没什么好人。我对宋作仁怎么样？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到头来他惦记是他那野儿子。我怎么心平气和有教养？”

这事儿李兰父母也有想法，只是宋作仁把自己家产都留给女儿和明明了，钱不少了，昨天李兰妈和李兰去了银行，宋作仁名下有一亿二千万，这些钱，吃利息也吃不了，父母想叫心气平和下来，过两年老太太、老太爷不在了，在成个家，把孩子养大。

李兰不屑于听父母说这些。在李兰眼里这是头发在长，见识短。他们所处的位置不是单纯过日子的事儿，过日子还不简单，找个工作就能养活自己。李兰是想明明掌控亚动的未来，将来孩子长大了，接管亚动，那是多风光多伟大的事儿。一亿算个屁，亚动几千亿呢。

李兰这两天没闲着，雇用了私家侦探了解宋林的情况。侦探让李兰明确调查的方向，李兰也没方向。

“吃喝拉撒，接触些什么人，都查查。”李兰说。

小廖还不知道她是亚动的前夫人，李兰没和小廖说这些。小廖还是个大男孩，李兰怕说了她是谁，在把小廖吓跑了。李兰有点儿喜欢小廖这孩子，像个弟弟一样。按说李兰应该讨厌廖羽凡，长得像宋林似的，可看小廖时，小廖身上一点儿宋林的德性也没有。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