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a 木云开
"我们原来也可能在他十八岁那年,就像水上浮萍一样各自荡开,从此天涯淡泊,但是我们做了不同的尝试——我努力了,他也回报以同等的努力。我认识了人生里第一个十八岁的人,他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全书是以书信的形式,一往一来,文字的情谊与温度四散开来。孩子率性,朝气,困惑,像是吮足了溪水的小水牛,迎接着朝阳。母亲则温和,通达,沉稳,愿意只当一只偶尔陪伴的水鸟,远远地目送着。
成长与家庭的矛盾,中西文化的冲突,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客观世界的种种问题,通过书信的形式进行思考,试图表达,进而批判,发掘社会现象的本质。与其说这是一对母子在写信问候,不如说是一个开始表达现实的年轻人,在和一个亲历过社会剧变的长者,分享和化解着喜怒哀乐忧愁烦恼。举三个印象深刻的片段:
一是,对于典型的私立学校精英思维,安德烈对此深恶痛绝。为了对抗这一股傲慢势力的习气,他愤愤地在网上写道:"让木屋里有和平,让豪宅里起战争!",妈妈读信后,在香港午夜十二点,与安德烈讨论开来,就阶级意识,就左右意识形态。聊了一会,安德烈忙着说再见,妈妈意犹未尽,安德烈只回了三个字:踢球啦。最后的小细节无比生动,读来噗嗤笑出声。
二是,到港大读书的安德烈,在香港里求学生活了一段时日,对于这个城市有了一份感性的认知:香港没有咖啡文化。这里的咖啡文化,强调的是所谓的逗留性,妈妈在信里说——"逗",才有思想的刺激、灵感的挑逗、能量的爆发;"留",才有沉淀、累积、酝酿、培养。
其实,这乃是现代分秒必争的节奏,与思考沉淀所需的停息相互产生的冲突,这一种矛盾,在现代社会发展的任何一个城市都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着,不过在这个宣扬拼搏奋斗的海港城市尤为凸显着。
这种强烈的特征,很快地被安德烈察觉到,也引起了妈妈深层次的共鸣和思考,与此同时也收到了许多意见反驳和自我审视的书信,让这个话题的深度和广度得到扩展和延伸。弟弟菲利普则觉得香港是一个二十四小时有生命力的城市,安德烈需要更多体验的时间,才会具有更多的发言说服力。在母子书信往来之间,总有读者对这种无回避的沟通生出羡慕和感动,对此不觉奇怪,不外乎也是那其中之一吧。
三是,我从中新学了一个可以扣在他人身上的词:Kitsch。凡是遇到假正经、伪君子、装模作样、做作、虚伪……一律Kitsch。这个词在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有提及,让Kitsch成为Kitsch的正是第二颗眼泪。第一颗眼泪是纯粹的互动感知,第二颗则是粉饰过的,矫揉的。正在读朱光潜的《诗论》,书里曾谈过,诗的"见"一种是直觉的知,即对于个体的知,而非"名理的知"背后对诸事物中关系的知。诗也是一种艺术,在这里,我想前者就是第一颗眼泪,后者则更多的代表第二颗眼泪吧。不得不提的是,安德烈更是理出一个心目中的"Kitsch排名前十大"清单,其中第十个是"你对我和菲力普的爱——母爱绝对是Kitsch……唉!",绝了!
有人评价这种傅雷家书式的文字,觉得亲切有余,但深度还是不够。诚然,两者皆而有之,实属不易,不过好在恰恰是这种书信式的风格,对社会话题适度的针砭时弊,以及流露的那种平等轻松的母子气氛,前者引发一定程度上读者的思考,更多的,是后者让读者感受到那份情感与联系的珍贵。
比如有一段话,特别真诚,也特别打动人:
"如果我们不是在跟别人比名比利,而只是在为自己找心灵安适之所在,那么连"平庸"这个词都不太有意义了。‘平庸’是跟别人比,心灵的安适是跟自己比。我们最终极的负责对象,安德烈,千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
有人说,心灵上的爱永远没有困扰,那是穿越和浸透在山岳、水流及城市的永恒感觉。读完这本《亲爱的安德烈》,也许我们可以学习龙应台和孩子的沟通方式, 孩子和家长如何去认识对方, 理解对方,爱对方,因为爱,需要沟通和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