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禾青在书店里坐了很久,手里捧着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她听说张嘉佳是“微博上最会讲故事的人”,她翻过一页又一页,在那些杂乱的故事中找寻自己的故事,几乎每一个故事都让她黯然神伤。禾青无比渴望治愈自己,但又无能无力。
读到眼睛发昏,禾青终于走出了书店。外面下着雨,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依旧不停歇,满街的行人,撑着各式的伞在雨里走着,或结伴或独行。禾青倚在书店外楼梯的栏杆上,鼻子发酸,想起了那把伞。
二
记忆把她拉回到一年多以前,那个五味陈杂的幸福的五月。那个五月,她有高考,有太阳,有那把伞。
太阳是禾青的男朋友,这是禾青给他取的外号,寓意“you are my sunshine”。禾青喜欢太阳,全班公开的秘密,她是尖子班的学渣,他是尖子班的学霸。都说青春是用来浪费的,那个高三,充满着忧伤,充满着艰苦,充满着幸福的高三,禾青把它浪费在了高考和太阳身上。
那时,她对太阳的喜欢放肆张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仿佛全世界都在祝福她。她总是拿着各种资料书,各种练习册缠着太阳问各种问题,有时候一个问题太阳要讲好几遍,才能看到她点头,表示她终于明白了。他严肃的表情,温柔的语气,严密的逻辑,总是让她深深地着迷,她会用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的脸傻笑,每每这时太阳都会用书拍她,大声吼道:“你能不能认真点!”尽管这样,禾青还是认为喜欢太阳是那么幸福。那时候,在禾青眼里,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光芒。
那时候禾青会在课间大声告白:“我要追太阳”,惹得全班起哄,禾青喊完就跑掉,她害怕看到太阳愤怒的脸,害怕听到太阳拒绝的语气,总有人打趣:“太阳在天上呢”“你以为你是夸父啊”“去海南上大学啊,离太阳最近”。对于这些,太阳总以沉默来回应。其实私底下,禾青也告白过很多次,太阳除了委婉地拒绝就是不予回应。可是禾青总认为太阳会喜欢她的,于是一路执着。
三
一次周考成绩出来了,待全班所有人都走光后,禾青锁上了教室的门,趴到成绩单前,紧张地搜寻,先看前面,“我家太阳第二!”她心里感叹着,再看成绩单尾部,倒数第二,“还真是对称!”禾青轻轻地叹了口气,样子像极了霜打的茄子,失落感涌上心头。不管是那颗年轻的心还是成绩单上的位次,禾青都很难追上他。
高考前两个月,也就是禾青N次告白遭拒之后,在她的死缠烂打下,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无奈,太阳答应了,终于答应了。禾青满心欢喜,太阳说:“我放不下你”,“你终究还是爱我的”,禾青心里不断重复。
四
五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禾青背着书包走在上学路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滑过耳际,心里住着那个温暖的大男孩,她觉得有太阳的每一天都是花香弥漫,踏着荆棘却不觉得痛苦。
禾青没有太阳伞,虽然自己曾无数次想过要给自己买一把,但不富裕的家庭让她感到那是一种奢侈。在学校大门口,她碰见了她的太阳,那个永远散发着光芒的少年,打了招呼,然后两人默然同行,就这样沉默地相伴,沉默地一起奋斗,时光就十分美好。“太阳”,禾青开了口,“嗯?”太阳看向她,睿智的目光里饱含温柔。“我……”禾青支支吾吾,“我想要一把太阳伞”禾青在心里把话说完了。“没什么,走吧,进教室。”禾青缓缓地笑了笑。让她怎么开口呢?这个十八岁的姑娘,怎么可以要求自己的男朋友给她买东西呢?
她要的并不是那把伞,而是被爱的幸福感。课间,太阳正在与朋友们谈笑风生,禾青鼓起勇气跑过去,右手在他课桌上一拍,说道:“因为你把我晒黑了,所以你要送我一把太阳伞。”旁人都发出“啧啧”声,感叹禾青疯癫的逻辑,太阳在人堆里小声地“嗯”了一声,他害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五
过了两三天,禾青并没有如愿收到太阳的太阳伞,他可能忘了吧,忘了也好,只当她没说,这时候,禾青的心间失落与轻松混杂在一起。
到了周末,一把小巧的太阳伞静静地躺在禾青的桌肚里,她伸手拿出它,眼眶红红的,原来你并没有忘记。紫色的太阳伞,紫色象征着高贵,禾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书包里。禾青回头,那个温暖的大男孩正埋头做题,她不忍心打扰,也默默地翻开了自己的复习资料。
晚自习后,禾青回到家,锁上房门,打开了那把伞,她自顾自地笑出声来。禾青看了它的牌子,款式,很快就清楚了它的价格,甚至她知道什么地方买的。因为那是一把极其普通又廉价的伞,禾青在超市里见到过。禾青心里明白,太阳家也不富裕。但太阳送给她的东西就是宝贝。那晚太阳给她发了短信:可能你不喜欢,等以后我赚钱的时候,给你买你想要的。禾青只是简单地回复:我真的挺喜欢的,谢谢。其实她最想说的是等你赚钱的时候,我们要是还能在一起,该多好啊。
后来,炙热的阳光下,禾青总是撑着这把紫色的伞,伞下算不上漂亮的女孩,脸上泛起的红晕却动人极了。极其普通的伞,却带给她极大的幸福与欢悦。
六
分手那天,太阳说:“我发现我没那么爱你。答应你只是因为不想看到你为儿女情长而堕落,影响前途,现在已经毕业了。分手吧。”禾青沉默了,一个人独自沉默,眼泪滑过脸庞,吧嗒吧嗒地滴在手臂上。
最后一顿饭,两人相对而坐,相看无言。禾青伸手抓过太阳的书包,将那把包好的太阳伞装了进去。他把它取出来,推到禾青面前,“你拿回去吧”,伞看起来还是崭新的,禾青从不舍得用来遮雨,不用时都会把它装在书包里。“不”,她倔强地开口。“你拿回去吧,它早就是你的。”禾青看着对面这个曾经温暖的少年,本来想说:这是我强要来的,物归原主。可惜话到嘴边,却成了:“我就是不想再看到它。”同时,她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太阳有点恼了,一手把伞扔进书包里,“这下你满意了吧!”
七
忆完曾经的甜蜜与苦涩,禾青回过神来,这夏天的雨还没有停歇,她走进雨里,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她没有伞,也没有为她送伞的人。她走在大一的尾声,这一年里,也有追求者,但除了几个知心的闺蜜,她始终形单影只一个人,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完成社团的任务……也许是贪恋一年多以前那个阳光大男孩的温暖,也许是留恋那把保护过她的伞,亦或是对未来有更好的期许。她时常想,原来一年以前的自己,在自己最爱的人眼里竟是那样脆弱,那样不堪一击。她不清楚那时的自己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可是这一年以后的禾青,成了一个沉静,独立,从容自信的女子。
她默念着张嘉佳写在书里的句子:“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终会有人为你撑起一把伞,只是他还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