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街

       离开华大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总想写点儿什么当作纪念,却迟迟未肯动笔,实在是太懒又太累的缘故。懒是本性,难以改变。累是因为每日与英文为伍,实在是身心俱疲。所以,每当空闲时宁愿去睡大觉也不肯写一个字儿。也不知怎地,最近几日常常回首往事,思绪颇多。许是逼近年关罢,孤身在外,思乡心切;许是,又长一岁,多愁善感,故作矫情……所以,虽然下星期又要考试,却有了写写东西的欲望。 

       还在华大念书的时候,拼了命地想赶紧考出去。春天连绵不绝的阴雨,夏天为非作歹的蟑螂,秋天张狂肆虐的大风,冬天阴冷潮湿的宿舍, 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等到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去了。背过身去,又有太多无法割舍的回忆。

     现在在国外,日子忙的时候,只有汉堡配薯条,披萨配沙拉,哦,对了,还有以Panda Express为首的伪中餐供中国人边吃边调侃:什么陈皮鸡啦,北京牛肉啦,不过是为了迎合美国人的胃口,把一切肉菜按照糖醋里脊的做法做出来罢;日子不忙的时候,倒是有时间邀上两三好友,去搓一顿广式早茶或者四川菜,这两样在美国是比较常见的了,我们也常吃。我爱吃火锅,但在这边倒是不常在饭店里吃,实在是因为我所在的城市里那家名气最大的火锅店,难吃的很,让我这个火锅迷无法忍受。后来,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自己买了电火锅,用国内的火锅料DIY,虽然味道比不上国内的火锅店,但至少还能聊以慰籍。别说,我那个电火锅真是造福了周围一圈儿的朋友。我住的地方是一座几乎在学校里面的校外公寓,穿过一条布满商店,饭店的街道,就可以到达学校的腹地。这条布满商店,饭店的街道可以看作是明大的“学生街”了,在这条学生街上有几个中餐厅,两个韩国餐厅,两家中国人经营的日本餐厅......当然最多的还是美国快餐店啦。吃美国快餐是最便宜的了, 一顿大概在8美金左右;学校附近那两家韩国餐厅也还算平价,一份餐大概12美金左右;去吃中餐的时候,情况就不大相同了,因为是家乡风味的缘故,就特别愿意花钱来满足口腹之欲,一顿平均下来也要20几美金,还常常不能吃到什么正宗的北方菜。在这条街某个隐秘的小角落里,还有一家台湾人开的功夫茶店,专卖奶茶粉泡的珍珠奶茶,一杯5美金。初来乍到时,每次外出吃饭,看见银行卡里的钱像流水一样花花地窜出去,那感觉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针在你心头扎完一针又一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无比想念我们华大的学生街,那条在早晨10点钟慢慢苏醒,熙熙攘攘一整天,午夜过后又沉沉睡去的学生街。

       华大的学生街是一条小街,不长,且脏。就像所有其他国内大学旁那条学生街一样。但芝麻虽小,五脏具全,这一条学生街囊括了近乎一个中国的美食和小吃,东南西北,一个地方儿都没被拉下,西安的肉夹馍;新疆的大盘鸡,兰州的牛肉面,四川的酸辣粉,云南的竹筒饭,北京的炸酱面,东北的锅包肉……正不正宗自不必说,但凡这东西还存在,总让人觉得心安理得,就像回到故乡一样。这真是要感谢中国人好吃的本性,因为好吃,总是不辞辛苦地搜罗五湖四海的美味,所以不论是琼肴玉露还是山野鲜味,不论是宫礼茶食还是嘉湖细点都能穿越山川,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身旁。清晨时候,我可以心满意足地手捧豆浆,啃着油条去上课,当然,小笼包配花生汤也不错。正午时分,一碗酸辣粉或者炸酱面足以饱腹,还能配上一杯凉茶或者果汁,总不过10元人民币。夜幕降临,尝一尝街头那家肠粉或是路左那家麻辣烫,倘若需要赶晚课或者有什么学生活动,也可以揣上一个手抓饼或者山东煎饼,就直奔教室。一天下来,单从吃上说,已是有极大的满足了。我在华大时,福建本地的小吃倒是不常吃的,至今只吃过肉燕,福州鱼丸,拌面,我原来常去那家把肉燕和拌面搭配在一起卖的小店。至于学生街那个有名的面线糊和福鼎肉片倒一直未有尝试。我有个香港朋友倒是很喜欢吃福鼎肉片,她一顿饭可以吃下两大碗。冬天的时候,我常吃客家牛肉小吃店里的泡椒牛肉,鲜绿的泡椒配着爆炒的牛肉,鲜辣,下饭,再佐以一碗热腾腾的瓦罐汤,那滋味儿真是温暖了整间阴冷的宿舍。夏天的时候,天气极热,使人常常没有食欲,靠近街头的那两家凉拌菜真是大受欢迎,总是汇集着一簇人流。临近期末的时候,学习任务颇重,最容易让人发饿,这时候来一点夜宵也不错,街左那家麻辣烫算是首选,清汤煮就一碗鱼丸,豆腐,火腿,白菜,粉丝……重口的同学一定加麻加辣,口味清淡的只要撒些葱花,香菜,几滴香油,少许香醋,就可以美美吃上一顿。那时候,舍友也常常和我一起点一单酸辣粉,酸辣粉要数出了校门向右走上一百米那家最好,当然别家也不差,只不过这家关门晚,适合作夜宵吃,所以于我来说印象深刻......这些都还是2015年秋季学期之前我所了解的学生街,但自从我走后,很多都已改变,圣诞节假期回去一探,发现街道两旁的小推车和商贩都被转移到一处隐蔽的开阔地去了,原来的学生街清冷的很,只零星停着几辆私家车。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变回原来的模样。

       这条街上有五湖四海的美食,它也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这其中以江西人居多,也间杂两湖人,两广人,四川人和云贵人,河南人和东北人也是有的。东北人开的那两家东北菜馆我都尝过,每次进去都能听见老板用浓重的东北话招呼你,菜的味道还算可以,但由于我没有尝过正宗东北菜,到底正宗不正宗就不晓得了。我们河北人倒是没有的,大抵因为我们的菜系没有什么特色而河北人又偏于保守。原来去学生街吃饭的时候常常有莫名的亲切感,商贩们大多是在外乡赚钱的打工者,而我是在外乡读书的学生妹,异乡人和异乡人,潜意识里有同病相怜的认同感。这学生街既然有各色人等,也会有许多稀奇好玩的事情。学生街上有一个卖天津煎饼的“三分钟先生”,为什么叫三分钟先生呢?因为每次有人来他的摊位买煎饼,他总会高声叫嚷着:“等三分钟,三分钟就好,就等三分钟哈!” 然后,手脚利落地从盛满面糊的大桶里舀出一勺,摊匀在平底炉上,打蛋,抹甜面酱,加只火腿和少许绿叶菜,一裹,就成了。虽说他打着卖天津煎饼的旗号,但他本身确是江西人,所以那煎饼并不算正宗,然现在我是连煎饼也吃不上的,竟时常想念那煎饼以及三分钟先生高声的叫嚷。三分钟先生常常喜欢讲一些荤段子或者不入流的话,他旁边那个卖土家酱香饼的小夫妻和对面那个卖麻辣烫的小哥常常唱和于他,卖酱香饼的夫妻俩不爱言语,老实本分的。卖麻辣烫的小哥,嘴角常常挂着笑的,他的记忆力很好,我去他那里买的时候多了,我不张口,他就知道我要什么的。最令人纳罕的,是卖汉中凉皮那家店的老板娘竟与斜对面那个卖肉饼的老兄暧昧上了,据说是通过微信勾搭上的,老板娘的丈夫知道后,在学生街上演了一出惊世骇俗的捉奸记,结果如何我倒是忘了,但这件事确是成了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时也算朋友圈的一大新闻了。

       等到夏天,夏季学期还未结束时,烧烤摊子应该很热闹,考完研的学长学姐们,经过了面试,也就无所事事,有闲情逸致坐在烧烤桌旁;三五成群的男生裸着上半身,暂时忘了课业,也会围坐在桌子旁,吃上几串;谈恋爱的男女同学坐在大排档的椅子上窃窃私语,也会摆上两串应应景。月明星稀,小摊位上灯火点点,空气里有淡淡潮湿的气味,夹杂在间或吹来的风中,那风中还裹挟着酸甜咸辣各种滋味,这个时候一定要喝上几罐啤酒,这几罐啤酒就是我们畅快的人生。

       我已经离开华大将近三年了,再回去尝一尝学生街的味道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的许多朋友也已经各奔东西,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只希望,我再回去的时候,那些还在本地的同学,看在我在国外饱受思乡之苦的份儿上,多多请我吃饭,不用什么山珍海味,一条学生街就足够。民间乡野气,大巧不需工,我最爱这本真的味道。


注:华大:国立华侨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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