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总觉得心里空的慌。思来想去，定是女儿生日那天，作为父亲的我，没有像往年那样创造一个良好的气氛来为她庆生。瞅着杯内飘散出来的热气，喝了一口才知道水已凉，方知天气真的冷了下来。
或许女儿长大了，就像当年的我，在她这个年纪偶尔也会顶撞父母。想来我还是错怪了女儿，毕竟她哪里是辩驳，只是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就被我武断为“顶撞”。此刻，这心口疼得不得了，也算是对我的惩罚吧。
如今倒是怪起自己，已经显得毫无意义了。蓦然发现我的性格十足的随父亲：火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看来性格遗传，也是未尝不可，如此倒是释然了许多。不过，又突感滑稽可笑，原来自己是在推卸责任，乱弹琴！
直到女儿返校前一天，她的态度才变得温和起来：主动找话题和我聊。现在想来她是出于孝心，比我大度。如此，我越发后悔起自己的心胸狭窄：生女儿就是拿来宠的，怎能那么较真呢。
女儿出生也是经历一番波折的，确切地说，她受了不少苦。那会我刚上班一年多，恰逢计划生育政策风口上，党政机关考核都是在计划生育这方面实行一票否决制。我比较粗心，婚后我的心没有跟着长大，老是贪玩。竟然在办理出生证环节上晚了一步，搞得居委会人员老是上我家“拜访”，都是熟人。碍于情面，妻子临盆迫在眉睫，只得返乡待产。老家医院熟悉，父母又在家，女儿出生后一个月也需要我父母照料。他们经验要丰富许多，我们兄弟姐妹的健康成长就是实证。
没想到回家后，才发现医院不知何时被弄到一个破落的村庄里，失望之极却又来不及再返回县城医院。经不起折腾，咬咬牙，跟着去了这极不卫生的产房。那会没有想到意外，还好妻子那会年富力强，加上母亲在跟前交待着。经历一天一夜焦急等待后，女儿于次日午后呱呱坠地。
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忙着抱起刚被医生清洗好的孙女，乐得合不拢嘴。老人家没有因为不是孙子而失落，我那会不是那么重男轻女。刚被被褥裹好的女儿，妻子用虚弱的身体带着她一起睡在平板车上。没出医院多远，女儿就打起呼噜来，声音较为悦耳，很有节奏感的呼吸声，惹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堂弟在此期间，功不可没，来回跟着拉平板车，时至今日我都会不停歇给女儿交待：学会感恩。
思绪又飘回到这次的生日。女儿来到世上十九个年头，这第十九个生日，我不知为何，有点愧疚。女儿总是认为自己参加过成人礼仪式，不是太想过这次生日，独自悄无声息网购了蛋糕，没有向父母索要任何生日礼物。看着女儿懒散地去应付这违背自己意愿的生日祝福，而我们作为父母，仍然把她当做小孩看。她那几天前和我说话不注意的口气，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女儿往年点蜡烛的的动作，这次却显得极为笨拙，我知道，女儿不想再为生日兴师动众了。看来，不想长大，也是其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理由。
揠苗助长，自古害人不浅。现如今幼儿园孩子回归素质教育，注重创造力及想象力。女儿两岁不到读托班，成为幼儿园中唯一的“小不点”。那时候我觉得女儿受着老师们的独宠，心里倒是满欢喜的。现在想来，我是揪心的痛，这后悔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
妹妹成家后，家里琐事无人打理，父母就过去帮了忙。接着帮她带孩子，父亲离世后，母亲依然在她家带着我那小外甥。在传统的县城，父母的做法有所欠妥，可是我为了照顾妹妹，也毫无怨言。女儿的接送，成了难题。幼儿园时间宽裕点，可以等待我们下班后过去接，而小学无人理会这些，不在服务范围内。孩子一个人放学后走到一家美容院，在那坐着，等待她母亲（我一段时间在外求学），写到此，泪眼婆娑。
女儿是小棉袄，又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对她，我就是捧在手心里养护着。由于考研，我的英语大幅度提升，也就刻意教了女儿，使得女儿在幼儿园就成为一大“亮点”。至于那些唐诗宋词，女儿也是独树一帜，口才流利，一时间成为圈内的宠儿。
上天是公平的，一个年龄段做这个阶段应该做的事。过早的教育，好像是才智早发，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结果可想而知，女儿后来在英语方面根本没有达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排斥英语的程度可见一斑。我的教育方式宣告失败。还好，女儿遗传她母亲的一些基因，文学方面卓见成效，在国家级儿童刊物上时有署名。
我向来疼爱外甥女、外甥以及我的侄子，本来无可厚非。女儿渐渐长大，班里同学放学后被舅舅、姨妈等接走情景时有发生，对女儿打击很大。女儿三个舅舅，一个姨妈，也算不少了。只可惜，没有一个人拉过她的手，更不要提及抱着她，亲亲她。这在她幼小心里留下创伤，女儿始终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无奈之下，女儿吃起我的外甥女、外甥的醋来。我自幼被舅舅溺爱着，所以我不能体会到女儿的真实感受，只有想办法来安慰她。后来高中一次辅导课上，代课老师为了带自己的外甥玩，竟然放弃了一天的课程。女儿回家后大哭，我还以为她是没有补成课而难过。殊不知，触景生情后，她才发觉她人生中少了来自她母亲那头亲人们的爱。这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残缺，对于她的成长造成不同程度的思想障碍。
人总是要经历挫折，如同女儿没有得到她母亲那头的爱一样。等到她长大了，懂事了，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女儿读大学前，给我写了一封信，内容中提及到此事，一言概之：最大的报复，是遗忘！妻子曾经把她的大侄女带到读小学，外甥又是跟着我们读书，按理说造成这局面一切不应该的。礼尚往来都没达到，付出就是没有等到回报。女儿大一放假期间，适逢她母亲那边亲戚结婚，聚在一起，围着一张桌子。女儿双手端酒，对着她的大舅、小舅说道：谢谢你们多年来的关爱！我不知她的舅舅们当时心里是啥滋味，或者是被恭维惯了，认为外甥女对他们这种礼节是必须的？我那一刻才感觉到，女儿这以德报怨的方式也是用心良苦，的确难为她了。对于女儿的二舅，由于岳母住在他家，难免有接触，加上他对妻子很好，女儿当然不会再去向他“敬酒”。冷静下来，女儿还是委屈的，我经常怪罪自己当初婚姻的不慎重，导致女儿该得到的爱，不是姗姗来迟，而是钻到云朵里去了。
这个生日那天，女儿偶感胃痛。小学期间，家里经常不做早饭，女儿在去学校的路边小吃铺里吃点早点。至于什么营养，不可能有，只是填饱肚子而已。下午放学，饮料随意喝，碳酸饮料成为首选。家里很少备开水，都是纯净水。造成当下女儿胃病的罪魁祸首，是她父母！为此大姐发火，气的要把女儿带她家养着。我和妻子架没有少吵，可是时间久了，也就吵腻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我们的争吵，让女儿从小就在恐慌中渡过。后来女儿渐渐大了，多次劝我们离婚。再后来，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又回到女儿上幼儿园那会的样子，重新抄起菜刀，下了厨房。可是，这期间女儿由于饮食没有得到正常的供应，我们的忏悔无论如何也不能换来逝去的岁月，那时光又恰恰是女儿长身体的黄金阶段。
女儿过生日只是一周岁那次，一家人聚在一起，七八个人，不多不少。再后来的每一次生日，都是我的外甥女、外甥们来活跃气氛。而我的外甥女及外甥，他们的生日我都时刻记在心上。生日那天，婚前我会提前过去，婚后我必会携妻子、女儿前往祝贺，礼物当然不可缺。女儿十九岁生日已过，从没有收到过来自她母亲那头人的一句祝福语，想来女儿若干年后定会用她那娴熟的文字记录下来的。
十九岁生日的蛋糕很小，小的我都能用两个手指头捏起来。十八岁生日，我们给她举办的很隆重，女儿也很满意。才华横溢对于女儿来说，的确是有很大差距。我们在女儿教育方面，比起城市中的其它同学，我们就是没有开化一样：琴棋书画没有学到底；文化课辅导班也没上几次。
转到省城，就是想给女儿提供好的学习环境。上天如此不公，就是女儿初一下学期，父亲突然病倒，我无暇顾及许多，专心在医院护理父亲。女儿的成绩，谈不上一落千丈，但总归是不理想的。等我料理好父亲的后事，返回后，女儿已近中考，复习起来困难重重。我也是在初二那年滑下来的，所以我深知初二的重要性，没想到老天爷的捉弄，让我躲闪不及。白天伺候父亲，晚上一个人躲在医院角落里哭，父亲确定治疗不好了，我求天天不应。想到女儿的学习，我又愁的直跺脚。初中期间，女儿除了钢琴定期学，文化课从来没有补习过。院子里的第一年被北大录取的女孩子，是女儿同学，人家从不落下任何一门辅导课。所以那一年，我尽了孝心，失去了教育女儿最佳机会，至于自己事业受此影响，我从来不去在意。
女儿切下一块蛋糕，放在盘子里，然后轻轻端到我面前。我想说声：“生日快乐，女儿”，可是话到嘴边，竟没有吐出只言片语。女儿理解我，我也懂得女儿的心思，手捧蛋糕，端详了几番，最后被我囫囵吞枣。我对女儿说：明年的生日到你学校跟你一起过吧？女儿猛一抬头，叉子上的蛋糕顺势落在桌子上，慌得她又用手去接，蛋糕没接到，手背却碰了许多奶油：“算了吧，你不如找一个很远的城市，一起到那度假，都这么大了，不想过生日了”。很有道理的，她的生日是在国庆长假内，可以在假日旅行中愉快地把生日过了。等到女儿读研、工作，我们还能陪着她一起在谈笑风生中一边品尝蛋糕的美味，一边想着一路走来的蹉跎岁月。真要是等到她成家，再去想陪她过生日，已属奢望。想来，愈发珍惜起她的生日了。
女儿小学二年级开始读郑渊洁、杨红樱的书，再后来她博览群书，古典名著在三年级时候已经一览无遗。特别是《红楼梦》，在不该读它的年龄却读了好几遍。汗牛塞屋算不上，但家里几个书柜排列的都是文学著作，涵盖中外名著。只是那会我还没接触文学，也就不会去一一翻开书籍，女儿到底读了多少书，我真的不清楚。但女儿满十八岁那年，有幸成为一省作协会员，想来读的书一定很多。
高中生活对于女儿来说，跟其他同学一样：紧张。高中期间也只有在她生日这天，她才感觉如释重负，好好放松了一下。享受了美味，卸下了思想包袱，却瞬间又会回到原点：学习！三年高中生活，女儿是吃尽了苦头，不单单是学习的苦，那胃病老是折磨着她。我们也无计可施，药物治不了根，只是缓解了疼痛。养胃的方法我们试了多种，可是由于我们没有陪读，也就失去了很多能通过食物治疗的机会。每周我只能煲汤送到她学校，都在晚自习结束后，在学校门卫处等她。看到女儿拿着汤罐走到宿舍楼后，我才转身离去，一周两次，风雨无阻。胃痛虽说有所减轻，但依然会影响她的学习，而我们只能给她班主任请假，把女儿接回家休息一天。如此想来，我从内心里不再怪罪她的母亲，养孩子也是父亲的责任。
终于过完了难熬的高中生涯，就如女儿读大学后在她的一篇文章里描述高中生活感想一样，我也是有着同样的酸甜苦辣。心想着以后女儿的生日，我会精心给她准备礼物，大声给她唱生日快乐歌、看她许愿、看她吹蜡烛———
可是女儿还是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掰着手指盼生日到来。如今她已不再那么依赖父母，在学校处理班级繁琐事务也显得游刃有余。而我却还在担心她会不会赶上火车、能不能等到公交车，舐犊情深是最好的解释了。
原准备女儿生日那天，写写女儿成长史，算当生日礼物。没成想，未达心愿，心结恐怕需要一段时间的反思才能解开。
明年女儿的生日如何过，心里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