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森林双色拼接

我的梦里走来了一只小熊,棕色的,有对深黄色的耳朵,他瞪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要不要去森林里做冬季的狩猎。

我仔细想了想,这对于梦中向来闲来无事的我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反正我单身,不刮胡子不剪头发都没有关系,第二天起床时间也不定,想睡到几点便可以睡到几点,蓬头垢面出现在女孩面前然后尴尬无比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屌丝我的身上呢?

我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小熊笑了笑,把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一把猎枪交到了我的手上,在我接过猎枪的下一秒,我看见有着深黄色耳朵的小熊带上了一顶黑色的卡车司机帽。

然后我们便开始向梦里地平线那头的森林进发了,小熊在路上的话并不是很多,恰巧我是一个充满好奇的人,虽然刚认识小熊让我非常不好意思找他说话,但是我的内心总在蠢蠢欲动的想知道点关于小熊的什么,星座血型爱好最爱穿的衣服最爱吃的菜喜欢的女孩都可以,这一路实在太漫长了,我和小熊走在路上,两边都是看不到边的开阔雪原。

“我叫巴勃罗”小熊头也不抬的说。

“喔,我叫肖恩。”

“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起个007演员的名字?”小熊抬头把视线停在大约是我鼻子的位置。

“我爸爸喜欢看007来着,有一年他在电影院看007电影,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那是我妈。”

“真好,你爸爸一定是个很会说话的家伙。”

“相反啊,其实我爸爸当时是想搭讪来着,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眼见着电影要结束了,他只好倒在地上装起肚子疼来。”

“噗~”一脸严肃的小熊很难得的出现了笑容。

小熊的笑声惊动了路边雪地里埋头挖坑的鼹鼠,鼹鼠露出头来转了转眼珠,刷啦一下又回到了洞里。

“你呢,你总有点故事给我讲讲的吧,这一路太漫长了。”说话间我顺势把左肩的猎枪换到了右肩,枪管好沉,压的我有些酸痛。

“本来是不想今天打猎的,可我心情不大好,希望不要影响你才不说话啊。”小熊掏了掏兜,一个酒葫芦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刚刚失恋。”

“啊,那有什么,我失恋好久了一个人真的很好啊!”我挤了个别扭的微笑给巴勃罗

说这种宽慰人的话我真的很不擅长,再说其实我内心想的恰好与我说的相反。

“你知道吗,那是一只多好的苏格拉兔子啊。”巴勃罗说话时微微带着点哭腔,搞得我也不好受。

我想拍拍巴勃罗的脑袋,巴勃罗却在这个时候灌了一大口酒,我定了定还是把手伸了回去。

“1997年的春天,我在巴伐利亚的草原上认识了来自苏格拉的兔子布鲁斯南,那年我十岁,她7岁,认识她的时候,我在吃巴伐利亚草原上的胡萝卜。”巴勃罗顿了顿,我发现我们不知道何时走进了一片两旁挂满冰晶的奇怪森林,树上有红眼睛的鸟瞪着我们,我推了推右肩上的猎枪,现在右肩也有些酸痛。

“你们认识3年了,为什么不结婚呢。”我问出这话后就有些后悔了,我连一个伤心的人都难以劝慰好,何况一只苦逼的醉熊呢。

“布鲁斯南在苏格拉,我在巴伐利亚,我不喜欢风笛的声音,她不喜欢德国啤酒。”

“但是你们还是很爱彼此咯。”

“我想我们是很爱彼此的。”

林子里的鸟呼啦一下全部飞上了天,有阳光照在树枝和冰晶上,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冰晶全都融化了,森林褪去了白色的冬装,还原了本来的模样。

淡黄色,看不到尽头的森林。

“肖恩,我们到了。”巴勃罗说话时嘴里一股二锅头的味道,我是个资深酒鬼,从上一次失恋到现在,我醉过1700次,在那之前,我滴酒不沾。

“啊,这片森林有名字吗,我想发个微博纪念一下。”

“喔,叫回声森林,谷歌地图上应该是有的。自行@。”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声森林是个盆地形态的森林,很远的地方能看见擎天的峭壁,红眼睛的鸟儿们在峭壁上空久久的盘旋,我猜那里是它们的家。

巴勃罗已经开始坐在地上给自己的猎枪装子弹了,他的小短腿蜷在一起,和不远处的几朵蘑菇相映成趣。

“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从小河一路往南,路上会遇见德黑兰鹿和中国鸽子,它们一个叫冯洛克希德,一个叫张战天,我们要放倒它们。”巴勃罗说话的神情略显醉意,我知道他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小时候的我不大爱说话,我记得我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我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喜欢的每一个人,我觉得对最喜欢的人一定要很好,一辈子并不长,认识谁不容易,喜欢上更难,相爱就实在太了不起了,但是长大一点了我发现人的本质比起老鼠更像刺猬,太挤了总会扎伤对方,想靠近总要迟疑半晌,有时候感情就在这半晌里没有了,虽然我不怕被扎伤,但这世上怕疼的人总是多的。

“谁喜欢孤独呢,害怕失望罢了。”巴勃罗对着装好子弹的猎枪自言自语,我害怕说出什么不对的话,没有说话,只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到目前为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冬季狩猎让我想起了很多我不大愿意想起但是不可能忘记的往事,脚下的雪被我俩踩的吱吱作响,森林里密布着各式各样的回音,在扛着猎枪分神的间隙里,我无可回避想起了她。

“喂。”逆光下睫毛很长的她把话说的轻轻的

“怎么了?”记忆里阳光很大的那个夏日午后我显得懒洋洋的。

“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刷微博看见一个很不错的小妹子那个人就是你啊。”

“时间过的好快。”

“没什么东西过的慢。”说完这话后我把手中剩下的半个甜筒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我们肩并肩沿着河道走了下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那是个典型的南方夏天,很热,我记不清那时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后来我们在她家楼下道了别,我藏在口袋里的玩具兔娃娃一直没有送给她,挺简单的事儿被我弄得很复杂。

“喂。”

“啊?”

“我得离开你了。”

“是啊你到家了。”

“嗯。”

“再见咯。”

“再见。”

“砰!”

把我从对于过往的回忆里拖回来的东西是巴勃罗的枪声,我下意识的下蹲躲在了眼前最近的一棵树下,枪声响起后远处的黑影应声倒地,在数秒内我顺便听见了子弹穿过树叶间隙的声音。

“是洛克希德。”巴勃罗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几步小跑就到了倒下的洛克希德身边。

我也凑上前去观察了一番,洛克希德是一匹个头很大的黑鹿,子弹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他的肚子,洛克希德并没有流血,一旁的巴勃罗掏出了刀子,三下两下就把洛克希德的鹿角割了下来。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割下角后洛克希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我正准备掏枪射击,可巴勃罗拍了拍它的背,洛克希德伸出舌头舔了舔巴勃罗的熊脸,然后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森林的深处。

“这是什么情况?”我一时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巴勃罗倒是很随意的把割下来的鹿角扔到了地上,鹿角一接触到地面就化成了灰烬,落地的地方瞬间开出了几朵颜色别致的花。

“洛克希德的角使他的脾气很大,有了角之后他经常跟他的女朋友吵架,但是割了角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他的角一年长一次,割了他们就能情感和谐了。”巴勃罗又掏出了酒葫芦,他掂量了一下,没喝一口便放了回去。

爱情确实是简单的事儿,简单的来也直白的去,我站在雪地里臆想了一下假如每个人头上都会有一根解决愤怒的鹿角,那么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战争。’

“那那只中国鸽子应该也是感情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咯。”我拍了拍手说。

“张战天他不一样,那家伙谈恋爱不认真,我们要剥夺他的恋爱权,不能让他骗女孩儿。”巴勃罗把枪抗起在肩上,我才注意到巴勃罗的枪比他高上一截。从背后看上去,巴勃罗真是一只萌出了光的熊,大大的卡车司机帽戴在他的头上,俨然像是一个过期的巨大广告牌。

回声森林越往小溪里面走,细长细长的流水声便越发繁复的回荡在森林里。林间陡然飞起了鸟儿,巴勃罗无精打采的说鸟儿们很快都要回巢了所以要加快脚步。

路上巴勃罗用很快的语气讲了他和布鲁斯南的故事,他说布鲁斯南脾气并不好,每次他和布鲁斯南约会的时候布鲁斯南都会生气,因为巴勃罗总是买胡萝卜味儿的冰淇淋给布鲁斯南吃,可惜他每次都在范经验主义错误,实在说来,并不是每只兔子都喜好胡萝卜味儿的制品,布鲁斯南就是其中一只,她最爱的口味是草莓味儿的。

我很羡慕巴勃罗还能气嘟嘟的讲出这么多和她的往事,因为我知道一个跟男朋友生气的女生其实很在乎这段关系,巴勃罗讲到布鲁斯南要他戒酒的时候我都快要感动的哭了,我一直是个善良的人,我觉得年轻的时候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儿。

我在这个有巴勃罗带我进行冬季狩猎的梦里彻底陷入了对她的回忆中,我记得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又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刚刚认识她几天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好像从来没有恋爱过的小男孩,那些天我总是在想她,想起她就会很开心又很遥远,像是兀自滚石头的西西弗斯。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

“单纯的 善良的 认真的 又热爱生活 最好和我一样偶尔犯二。”

“你真傻啊。”

“其实我这叫聪明。”我拍了拍她的脑袋 她没有回避我。

那天我们一起登了很久的山,一路上我们话并不多,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虽然当时我满脑子都想找个机会牵到她的手,但是我知道这不好,女孩子们都有很强的防御机制,越好的女孩心里的城墙越坚固,追她就像是破冰船穿透南极冰障,而爱情里的我往往动力十足,却制动有余。

巴勃罗和我沿着雪地上鹿群迁徙的脚印往里走着,路上我们惊动了好几只兔子,若干匹野马,回声森林深处的野马是白色的,眼睛很好看,它们盯着我的时候,眼神很温柔。

“我给布鲁斯南写过好多情书,堆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半,还全是用兔子文写出来的。”巴勃罗的苦逼情绪被他的碎碎念衬托的让我无言以对,我想说的话多到堵住了我的嗓子眼,巴勃罗发现我是个很好的垃圾桶,现在的他走路都不看前方了。

梦外的天际露出了发白的日头,我知道这个碎碎念的梦所剩无几了,我在这个梦里听到了一只猎人熊对新鲜逝去爱情的追忆,他总在让我想到自己,梦外的我也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忘记了刮胡子和洗头发。

当我们走到回声森林中央的水潭的时候,天空中飞着的鸽子数以万计,巴勃罗全然忘记了我们最后的目的,那个叫张战天的鸽子也根本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恋爱不认真的坏蛋,巴勃罗决意给布鲁斯南打一个长长的电话,在电话那头,我分明听到了一只兔子幸福的哭声。

这真的不是一个太完整的梦,我的情绪反复,而任务却永未完成,我把猎枪放在水潭边的树干上时,巴勃罗正坐在树下打着电话,他们不像是分手的模样,我想他们只是吵了一次架而已,恋爱中的人烦恼而幸福,这种矛盾而珍贵的情绪此刻距离我十万八千 里,我的心冰封的厉害,像是刮不干净的胡子茬。

等我醒来以后,我要去她家楼下,即使我们分手了很久,我也要把那个小兔子玩偶送给她,说不定明天下雨,隔着雨后情新的空气,我能重新牵到她的手也说不定。

我如是的想着,没注意到回声森林的雪席卷了大地,这个袖珍的梦里世界变得一片洁白,雪花没顶,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喂。”

“啊?”

“遇见你很高兴,”

“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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