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勤快的人,虽然八十多岁了,依然保持着每天劳作的习惯。他除了打理山上那个亲手开垦出的菜园外,还侍弄着小院里的花花草草。劳动既让他心情愉快,又锻炼了身体。
父亲的菜园在弟弟的养鸡场内,原是一块闲置的荒坡。弟弟几年前承包了一片荒山,经过推平整理后建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养鸡场。在鸡场的东北角留下了一块空地,父亲觉得荒芜着太可惜,就一镢头一镢头的垦成了面积不小的菜园。每年都会种一些黄瓜、扁豆、茄子、菠菜之类的时令蔬菜,有时也会种点地瓜、花生、南瓜和甜瓜。这些蔬菜,父母其实并吃不了多少,大部分添补了我和弟弟两家。父亲种的蔬菜从不施化肥,只施一些发酵的鸡粪,浇的是山中的清水,不但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价值也高,所以每当提起父亲种的蔬菜时,总会引来同事们羡慕的赞叹。是啊,现在还有几家能够吃上这种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呢?
菜园的四周种着一些果树,有李子树、桃树、桑树和杏树,一到春天总是开得热热闹闹,红一片白一片,十分漂亮。等到累累的果实缀满了枝头时,鲜艳的颜色和甜蜜的果香常常惹得一群群山雀飞在枝柯间探头探脑地偷吃。麦黄时节的甜杏,伏后的桃子和李子,入秋后的桑葚……就像挤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胖娃娃,那叫一个喜庆。这时候,父亲总会把熟的最好的果实摘下来,一部分留给家里人吃,一部分送给了左邻右舍。因此每年果子成熟时也是我最有口福的时候,这些果子既没有催熟剂,也没有膨大剂,更没有农药残留,一切都保留着最原始的味道。周末我会从老家带回来享用,若是没时间,父亲就坐着公交车大老远跑过来给我送。新鲜可口的水果,我既自己吃也分享给科室的同事吃,大家边吃边聊,一派其乐融融。
菜园附近的沟垄上长满了开着高高低低的黄花,宛如小小向日葵的菊芋(我们那里称之为姜不辣)。菊芋耐寒耐旱,只要光照充足,任何环境下都能长得很茂盛。据说菊芋中含有菊糖,可以治疗糖尿病。若是把根茎捣烂拿来外敷可以治疗无名肿毒、腮腺炎。此外菊芋还可以治疗糖尿病、浮肿、小便不利等疾病。原本移栽来也只是想作为腌制小咸菜的原料,可谁知它的产量极高,一棵菊芋的根茎就足以吃上十天半月。因为我好这一口,老父亲就为我保留了这些疯狂侵占肥水的家伙。每每到了秋末或初春就挖出一些菊芋雪白的根茎,装在袋子里给我送来,在这段时间我几乎每顿饭都吃菊芋做的小菜。
父亲在院子里养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从春天到冬天,一直不间断的开放着,如同戏台子上的各种角色,你方唱罢我登场,使得整个小院无处不充满着勃勃的生机。父亲忙完菜园里的活,就开始打理院子里的各种花草,那些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花草,被他养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凡是来到小院的人无不赞叹、欢欣。
粗糙的石几旁是碧绿修长的沿阶草、繁盛的太阳花、簇簇挨挨的花小桃红和鸡冠花。小小的花坛里有粉色的芍药,红艳的多瓣海棠,花期永在的月季。屋檐下的瓦盆里则是幽香静远的栀子,报春第一哨的迎春,羞答答的韭菜兰,状如瀑布的蟹爪兰,洁白如玉的马蹄莲,吐着长长须子的大红花以及挂着红灯笼一般的玛瑙石榴……它们就如同凑在一起静待选秀的美女,各自展示着不同寻常的美丽。
父亲特别爱菊花。每当在花市上或道路旁看到有新品种的菊花时,我都会想法设法买一盆,带回家送给父亲。等到赏完了一秋的花色后,只等来年农历的六月,父亲拿出一个个泡沫箱子,里面填满沙土,开始对菊花进行扦插繁殖。只需一个夏天的精心培植,到了秋天一上盆,就能够观赏到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菊花。于是这个简陋的农家院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菊花展厅。金黄的狮子头,红彤彤的北京红,温如碧玉的绿翠,粉白鹅黄的踏雪寻梅…………一盆盆摆满了院子。此时秋收已过,农活基本没有了,父亲的生活也进入了慢节奏。他常常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着秋日的暖阳,沏一壶茶慢慢的品着,透过明亮的玻璃悠闲自得地欣赏着自己的满园杰作。“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爱凑热闹的蜂蝶也会不知疲倦地穿梭于花蕊间,为每一朵花点着恰如其分的惊叹号,既为平和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情趣,也为秋天的小院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这菜园和花园,是父亲独有的领地,是一块充满着阳光、绿色和馨香的乐土。父亲就像一个匠心独运的画家,用辛勤的双手,默默地描绘着看起来并不宏伟的梦想和蓝图。我则是沐浴在他和风细雨般身影里的欣赏者和受益者,欣赏什么是恬静简单的生活,受益于父亲这辈人诠释的知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