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秋天

教学楼前那棵垂柳细长的叶子开始发黄，在微冷的秋风中瑟瑟发抖，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多情的秋风中，飞向朴质的大地。

二楼的走廊前，几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扶着围栏站着、说着、笑着，其中一个男孩低头看着楼下。那里刚刚走过去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随着女孩轻快的脚步在身后甩来甩去，煞是好看。

那一刻，男孩想起了曹植，想起了《洛神赋》，嘴里轻轻念叨着“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在男孩的心里，大概只有这般美丽的文字才配得上她的美丽。

清脆的上课铃声打断了少年的遐思，匆匆走进教室，教语文的王老师随后跟着进了教室。

满头白发的王老师手里拿着课本走向讲台，“今天我们讲李白的《蜀道难》，噫吁戏，危乎高哉，翻译成我们现在的话就是，哎呀呀，真的高啊！”

过了这个秋天，王老师差不多就退休了，这届学生将是王老师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在纷繁的时光中，我所记住的只是老师用家乡的语言翻译的《蜀道难》。

2008年秋天

多数人还沉浸在奥运会的兴奋和喜悦中，男孩躲在课桌前一堆码得高高的教材后面，翻出一本笔记本，上面贴满了奥运期间收集到的各种图片，旁边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老二，下节课咱两换下座位，你坐前面去”。

“为啥？”

“我那个座位离你朝思暮想的马丽丽比较近”。

“哦，那好吧”。

于是，坐在后排的那个黑黑的男孩乐呵呵地跑到前面座位去了。

同桌的女孩看到从后面走来的这个面相憨厚的男孩，问了句，“你们老大呢？”

“坐在后面和猴一起看NBA呢”

“哦”。

讲台上，短发的英语老师讲着那些永远都是晦涩难懂的英文，教室后面，几个男生拿着手机看着文字直播。07-08那个赛季，波士顿凯尔特人组成如日中天的三巨头，加索尔走马湖人，联盟格局巨变。即便是临近高考，依然改变不了这些少年对篮球的执着。

2009年秋天

榆中的秋天来得早，秋风带走了本就不多的绿色，这片荒凉的校区变得愈发荒芜。校园后面就是光秃秃的萃英山，少年时常对着这片荒山嘀咕，这么难看的山为啥会有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后来的一天，他沿着上山的小路爬上了这座在他眼里并不好看的山，同行的还有临床十四班的全部25个同学。

黄土之上，除了荒草碎石别无他物，从山顶上看，这座山比从远处看更加丑陋。

看着山脚下宁静的校园，蓝色的校车进进出出，那是这个小世界与外界仅有的联系；少年心想，若是没有这个校区，这块土地早就被世人遗忘了。

后来，就在这种对学校的爱和对这座城市的鄙夷的扭曲中，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秋天。

2010年秋天

中秋节，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之上，医学校区的田径场上，一群年轻学生在一起嬉戏玩闹。

比划猜词，前面几个人比划，最后一个人猜词。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堆动作，所有的动作中，他只看明白最后一个动作差不多是翻墙。少年正在脑海中罗列所有与墙有关的词，就听见旁边一个胖子说了“红杏出墙”四个字。

少年联想到刚才看到的动作，觉得十有八九就是红杏出墙，然后自信满满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这句红杏出墙引来满场哄笑，始作俑者胖子笑得趴在地上，“你丫一天天都想的啥，是不是天天都想红杏出墙”。

正确答案是狗急跳墙。

可是，妹子，你见过狗吗，狗有那么跳墙的吗？

2011年秋天

兰州，带着泥土味的秋风吹过黄河铁桥的铁栏杆；奔腾不息的黄河水穿城而过，空气中弥漫着牛肉面浓郁的香味。城市的夜空下，落满黄叶的街道上，散发着爱情的味道。

少年身边的女孩，像是春天里盛放的花，夏天里穿过弄堂的风，秋日和煦的暖阳，冬日飞舞的雪花。

2012年秋天

“亮，放大”

“东子跟我走下路”

“中路团”

6个人挤在一间简陋狭小的宿舍里，开着电脑，玩着游戏，看着电影，或是在做着其他事。宿舍虽然小，还算整洁，有的人叠被子，有的人不叠被子，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一张方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窗台下放着一个篮球，隐蔽处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些违章电器酒精炉之类的东西。

少年坐在电脑前，听着窗外滴滴答答雨声，心想着等会怎么编个理由解释约会迟到这件事，就在这一愣神间，电脑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first blood”

2013年秋天

一叶落而知秋，四季变换，人事变迁，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和事事如意。

在医院这个特殊的场所，少年第一次目睹患者死亡，就那样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原来生命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也第一次深夜在昏暗的医院小路上遇见一人打听太平间怎么走，事后有人问，医院是一个特别邪门的地方，你怎么确定问你的就一定是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少年哆嗦着说：“我特么怎么知道”。

八月，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病重，母亲在电话里说的特别严重，少年匆匆返家。回家的车上，许久没哭过的少年，也不管车上坐满了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2014年秋天

兴隆山，位于环县东北部的陕、甘、宁三省交界处，在少年心目中，那是兰州附近唯一一个算得上风景秀美的地方。秋天的兴隆山，绿色的树叶开始变色，红色、黄色、褐色、绿色，肃穆的大山如同穿上一件色彩艳丽的外衣，迎接远方的游客。

一株株挺拔的大叔，傲然挺立在天地间。

少年想起了三毛的《说给自己听》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秋日的少年，秋日的心思，即便孤单，也将一个人的生活过的有情有调。

2015年秋天

八月，少年的生日。

过完生日，少年就要离开兰州，去一个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于是，26岁的生日，身边要好的朋友都在场，既过生日，也是送别。

少年的生日愿望有三，其一父母身体健康；其二朋友幸福快乐。

第三个愿望他给谁都没说，后来他自己也忘了。

2016年秋天

食堂六楼的火锅厅里永远都弥漫着红汤火锅浓浓的难以散开的香味，外面滴滴答答下着雨，里面热火朝天地煮着火锅。

“你今天进的那几个球太神奇了，感觉像是乱扔出去的，可都进了”。

“我本来是想造犯规然后罚球的，可是裁判不吹啊，没办法我就只能扔出去了，然后就都投进了”。

少年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回味着今天决赛时那几个神奇进球。

这个秋天，在即将离开山城的时候，少年收获一块沉甸甸的奖牌，对篮球倾注太多的爱，流过许多的汗水，终于有了暖心的回报。

有比赛打的时候，是少年在这个城市最快乐的时光，少年喜欢队友叫他麦迪。

当然还有回味无穷的火锅。

2017年秋天

第十一个秋天，长安城。

从古城墙明亮的灯光下穿过，路过庄严肃穆的大雁塔，坐着快捷的地铁穿过古城长安的南北东西。

吃着肉夹馍，喝着冰峰，琢磨着晚上去哪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下班晚了，回去路上偶尔停步听一段粗狂的秦腔；打球回来时，偶尔凑在街边小摊前瞅瞅白发苍苍的大爷在方寸棋盘上对弈。

少年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喜欢这个城市，少年的朋友也说过，这个城市适合少年。

雨后的夜晚，从电影院出来，少年身边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沿着街道边一棵棵梧桐树，走在城市温暖的灯光下，并肩而行的影子忽长忽短，就像是起伏不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