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好喜欢一个人啊。
壹
我叫史峻铭，是上虞盖北镇的一名黑车司机。从我二十五岁那年在这座城市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便一直生活在这里。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渐渐地我发觉我爱上了这座城市。我把自己的根扎在这座城市，感受着这座城市带给我每一份细微的舒适和温暖。是乍见之喜亦是久处之欢，就像我对阿冬的喜欢一样。
过了这个冬天，我和阿冬的孩子就满十八周岁了，他叫阿瓜。这是阿冬给他取的名字，她说这个名字会让她想起儿时家乡的那片冬瓜田，每到夏末时节总会有漫山遍野的冬瓜，它们让人觉得坚实而可靠，我想，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也一定会成为这样的人。说这些的时候，阿冬的脸上始终泛着笑容，那姑娘笑起来总是傻兮兮的，却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温馨的画面。
这些年来，我看着阿瓜一点点的长大，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逐渐成长为一个挺拔的少年，清秀的眉目，精致的小脸，笑起来傻兮兮的，不像我，却像极了他妈妈，挺好的。
而如今，我正在送阿瓜去补习班的路上，窗外的风景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热闹的城市街头汹涌的人潮。耳边放的是JAY的《晴天》，周杰伦深情沙哑的唱着“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阿瓜把头倚在窗户上默默地看着窗外不说话，空气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周杰伦略带悲伤的音乐，我看着难得沉默的阿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阿瓜今年高三，兵荒马乱，每天伴着朝阳和日落，与繁杂的功课和频繁的考试撕逼撕的痛彻心扉，可是阿瓜的烦恼却不仅于此。他有一个在高中喜欢了好久的女生，谨小慎微的收藏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而如今临近毕业即将分离，或许天各一方鲜有联系，曾经所有温暖的渐渐都会化作断桥桥头吹散的烟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瓜的软弱，看着那个笑起来傻兮兮的挺拔少年心甘情愿的站在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把自己遮挡在卑微的阴影之下，守着那份被封藏起来的独一无二的秘密，庸庸碌碌的生活。
记忆仿佛回到了2018年的春天，有一个叫江直树的男生对我说，叔，你有看过哈利波特吗？在J.K.Rowling的魔法世界里，那些不会魔法的人都被叫做麻瓜。其实啊，我就是一个麻瓜啊，学不会让别人喜欢上自己的魔法，于是就总自欺欺人的想着如果我可以再努力一点，也许有一天就可以挥着魔法棒念出感天动地的奇迹咒语，于是就一直努力的等啊等啊，等着有一天她会发现那个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被她的光芒所掩盖的不起眼的男孩，挺无聊的。
其实我真的挺感谢她的，如果真的没有遇见她的话，可能就一直混混噩噩的连努力都不愿意尝试吧。是她，让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更好的人，让我觉得繁世美好，人间值得。
已经够了。
贰
第一次遇见江直树是2018年的初春。
彼时他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在郊外的一家化工厂上班，通过约车软件找到了我并彼此留了电话。往后的时日，每次他加班的时候都会打电话让我来接他，有时候是他自己，有时候是和一个叫袁湘琴的女孩子一起。他们总是在车上斗嘴，从工作的日常，彼此的身材到公寓外面哪家麻辣烫更好吃，每次到最后都是男孩子服软认输，然后满眼宠溺的看着坐在后座的女孩傻笑，把所有喜欢都藏在眼底。
我很喜欢江直树这孩子，觉得他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每次他给我打电话无论多远我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跑去接他,与他聊得投机也就渐渐变得熟悉。其实直树并非健谈的孩子，偶尔谈起感情的事情总是躲躲闪闪，他把心底那份秘密藏的严严严实实，无需倾诉，认真到懦弱，像是尚未学会飞翔的雏鸟。
有时候看着直树和那个叫做湘琴的女孩，会恍惚想起我喜欢阿冬的那些时光，那些一起走过的路，并着肩说过的悄悄话，旅行中一起看过的石头森林。她总是嫌弃我，她说史峻铭你别总这么浪费；说史峻铭你一喝点酒就好唠叨；说史峻铭你总说我，一天不怼我你不舒服是不，眼睛里满是委屈。可是我一直知道，我们彼此喜欢，那些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都会化成关于烂漫的花瓣，如雪倾城，是我生命全部的梦想和意义。所以，我如此希望直树也能收获如此的幸福，每一分喜欢都应给予勇气。
那天，如同寻常往日，直树和袁湘琴又一起乘我的车回宿舍，两个人如往常般天南地北的聊天，从本地连锁的超市聊到噩梦中见过的孩童，我偶尔插上两句调侃直树，相谈甚欢。到达宿舍，湘琴先下车留下直树付款，我拉住直树问他，你有女朋友吗？直树摇头。我又追问那那个姑娘有男朋友吗？直树再次摇了摇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听叔的话，那小姑娘挺好的，那么喜欢就去学着争取。直树的表情从错愕到有一丝丝的欣喜，他说，知道了，谢谢叔。
然后我看着他下车朝着前面回头等他的女孩跑去，女孩好似埋怨着他付钱好慢，直树傻笑着挠挠头两个人并肩远去。
年轻真好。
叁
再此见到直树，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直树打电话叫我来公司接他。到直树公司门口的时候，直树已经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玩着手机。我调侃他，今天怎没有和那个小姑娘一起。他解释说湘琴不忙先回去了我公司有事情留下加班。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我煞有介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上次和你说过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去追追人家姑娘？
“叔，其实我喜欢她好久了”良久，直树才缓缓开口。“最开始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偶有接触，觉得是个直爽又漂亮的姑娘，心生好感。后来慢慢变得熟络，与她相处只觉得舒服而温暖，如同漫漫长夜遇见灯塔的微光。所以，想要去靠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小心翼翼的守着那微弱的光明，害怕失去，害怕黑暗再次弥漫双眸，风雨晦暝，找不到来时的路。”
“我以前看过一部叫做《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动漫，讲的是宫园薰和有马公生的故事。从小性格缺乏自信，身怀绝症时日无多的熏因为听到了公生弹奏的音乐点亮了她的世界，让她的世界充满了色彩，从此对公生暗生情愫。为此她放弃了学习钢琴而去学习小提琴，开始试着画美丽的梳妆，戴上隐形眼镜，去保养头发，对渡边凉太说出一个告白的谎言，小心翼翼的去靠近有马公生，想要完成能够和公生一起合奏的梦想。得知公生无法弹奏钢琴后，倾尽自己所余一生帮助喜欢的男孩走出阴影，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离去。”
“其实啊，我也想成为宫园薰那样的人啊。明明人生悲伤无助的喘不过气来，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向着那一点点的温暖靠近。明明知道自己残破不堪像是被遗弃的人偶，却依然想要在喜欢人的人面前变得更优秀一些，打扮的更好看一点。明明清楚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般无望的奢望，却依然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守护着藏在心底微弱的情感，等待着有一天有人能够回过头看到跟在身后躲在卑微阴影下的自己。”
“常听人说怀爱若窃贼，却发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中竟渐渐失去了爱的能力。于是啊，我只是想把我们所有的时光都珍藏起来，那些温暖的如同夏天穿的出门的纯白T恤般的记忆，我一刻都不想拱手让人。这世界红尘滚滚，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就靠着这一点点的喜欢让自己变得光辉伟岸了。”
“我一直很喜欢李诞说的那句，人间不值得，但还好有你在。你看，我的全部安全感都仰赖于这样偏执的寄托和依附。于我来说，那已是全部意义。”
肆
“叔，我妈总是喜欢问我更心仪什么样的女生，头发长一点的还是短一点的，身材娇小一点的还是高挑一点的，性格开朗一点的还是温婉一点的。每次我都只是笑笑也不回答。其实那时候心里或许或多或少有些模糊的影子吧，但始终算不上什么答案。”
“直到后来遇见了湘琴，一点一点喜欢上她，才发现那些曾经脑海中模糊的影子再也做不得数了。也许，她和我曾经设想的种种不尽相同。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啊，与她并肩时心底的欣喜是真的，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眼神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她是真的，在她身边汲取到的温暖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
“以前读过的索默斯特·毛姆在他的的《面纱》里说，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和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才明白，或许喜欢本来就是最好的标准。”
“因为喜欢，所以总是费尽心力的想要制造与她的偶遇；因为喜欢，所以关注她的生活想要去了解关于她的一切；因为喜欢，所以把她的每条动态都当做阅读理解反复研磨；因为喜欢，也去听她听的音乐看她看的电影去看她看过的风景；因为喜欢，所以会照顾她的一切情绪哪怕自觉得委屈；因为喜欢，所以我变得很努力很努力。”
“可是，感情没有天道酬勤啊。”
“叔，有一次我看《奇葩说》看到哽咽是因为詹青云，她饱含着深情的讲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通过个人的奋斗和努力得到的，除了人，除了那个人，除了你。”
“其实我知道的啊，也许这一场千里的跋涉或许只是作最后甚至无法相见的告别，可是我一直任性且固执，索性一直走下去。”
“我啊，从小就没有什么梦想，生活顺风顺水平凡无趣，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其实挺多余的，每天花很多的时间发呆，做别人看毫无意义的事，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什么才是有意义。总有人说我不重视自己，说我没有存在感。可我就是没有存在感啊，我喜欢把自己隐藏在角落不发光不发热沉默不语，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人间失格》里的叶藏，被四面八方的铁链捆绑着，稍稍一动便会破皮流血，像一个丑陋的怪物。”
“直到我遇见了阿琴，才知道对生活充满期待的样子，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原来也可以有奢望的事情。我的梦想啊，也许永远开不出花了，但是却绽放的很是美丽。”
“那是我黑白无常生命中仅有的一丝色彩，是我湍急河流中奋力抓紧的稻草般想要汲取的温暖，哪怕只是我臆想中一点点自以为是的纪念。”
伍
“叔，我听人说，这个世界多大，取决与你认识多少人。你每认识一个人，世界对于你来说就会变大一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城市，有东京、巴黎、开罗、伦敦、伊斯坦布尔，但很多城市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名字罢了，你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有你想要见的人，所以他们其实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是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但是你不认识他们。其实这个世界很小的，你在乎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他们是你生命中仅存的温暖，是你依然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只要他们喜欢你，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世界”
“前段时间刚刚看完岩井俊二的《情书》，讲的大概是日本神户某个飘雪的冬天，渡边博子在前未婚夫藤井树的中学同学录里发现藤井树在小樽市读书时的地址，依循着寄发了一封本以为是发往天国的情书。不想不久渡边博子竟然收到署名为藤井树的回信，进一步了解后才发现此藤井树是男友藤井树少年时代的同班同学。为了多了解昔日恋人的过往，渡边博子开始与藤井树书信往来。而藤井树在不断的回忆中，渐渐发现少年时代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男孩暗恋自己这件被时间掩藏的秘密。”
“其实明明是个很平淡的故事啊，只是最后女生藤井树在看到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签名卡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有时我就会想啊，在这不长的生命里可以遇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人，是多好的事吧。我啊，真的很想守住这份幸运，想为这份幸运做很多很多的事。”
“我们办公室里的一个一直很照顾我的姐姐和我说，直树你有时候也要考虑考虑你自己，不要把所有都寄托在身边的人身上，为了在乎的人而活着，为了重要的人而努力。其实，想想这就是自己啊。我啊，没有什么像样的成就，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生活。我这二十多年来拥有的温暖只有这么多，我想尽可能的留住它们。就算明明知道它们有一天会消遗殆尽，我也希望它们可以离开的慢一点”
“我一直有个习惯，每年过年都会给身边重要的人发送一句祝福，就像大冰《乖，摸摸头》里杂草敏不论身处何方，每年一条从未间断的短信。我把所有萍水相逢的感激，百转千回的思绪，平安喜乐的祝福都藏在那四个字之中。”
“新年快乐。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陆
“叔，我记着有一次去哪儿网去我们学校开招聘会，穿着精致西装的HR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他说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伙，只有贫乏的工作经验，微微发胖的身材，还有偷偷暗恋的隔壁部门不喜欢自己的女孩。然后他就很努力的工作，很努力地提高自己，最后隔壁的女孩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也成为了公司的小管理。”
“那时候鸡汤喝的少，听的还挺激动的，想着这样的人生真是精彩啊。就像《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只喜欢你》里言莫回给乔一的短信，你学生时代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成为我妻子，在我身边睡着了。很酷啊，对不对，就像是你怀抱着一个巨大的心愿守候多年，在某一天突然得偿所愿，那一刻就好像整个人生都充盈了起来一样。”
“叔，你看过《世界奇妙物语》吗？是一部很老的日剧。里面有一集讲的是一个叫惠美的女孩，在一觉醒来后发现历史老师在讲台上专心的讲着她的故事，她的家庭成员、过去住址、她的生日还有她过去的恋人都成为了课本上的考点。她翻开手边的历史课本，结果发现书名变成了惠美论，原来她的人生经历变成了学校的一门课程。”
“看这部剧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的人生变成了历史课本，大概是一门枯燥无趣到爆惹人瞌睡的课程吧。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没有梦想、没有期待、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可是就算是这样的人生，也是还有闪耀着光辉的时刻，在我遇见她的那一天。我一直记得那一天，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笑起来傻兮兮的却像阳光温暖，那些光芒映在我的眼眸里，好像我的生活也被照耀到了一样。”
“以前看《龙族》的时候，一直记得芬格尔的那段话，他说，感情这个东西，有的人的很值钱，有的人就很垃圾。比如废柴师弟的感情就一钱不值，凯撒能给诺诺的废柴师弟都给不了。感情是个神圣的字眼儿，但不是硬通货，不能用来换吃的。别因为喜欢谁就觉得自己的感情很珍贵啊朋友他那种没用的感情，还是尽早忘掉比较好吧。”
“那时候觉得他讲的好有道理啊，就像是太宰治说的那样，日日重复同样的事，依循着与昨日无异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悲伤来袭。可是要怎么忘记啊，忘记人生中那仅存的光彩耀耀，忘记那些豁出性命汲取来的温暖。我啊，其实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弱鬼啊，害怕阳光消散也害怕冰雪消融，活在臆想中温柔的穴里，日日重复着初见时那些细碎的美好，仿佛深北终年不化的倾城之雪。”
“我不会忘记，不敢忘记，不能忘记。”
柒
很多年以后我一直记得那天，直树碎碎念的和我说了很多，我把车开的很慢。那些藏在心里的秘密一点一点被倾诉，就像是童话里唱给国王的夜莺，明媚而动人。
我对直树说，直树，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在一起，一定要发短信告诉叔。叔一定会带着你婶去喝你们的喜酒，为你们送上最好的祝福。直树只是有些羞赤的笑，认真的说好。
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江直树。偶然听其他乘客说起，直树在的厂子搬到了北面的城市，才知道直树已经离开。后来，我再也没有换过手机号，总是在等那一条短信。我想，也许在北方的某个小城，直树正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并肩走在去公司的路上，有纷飞的雪落在他们的肩膀，烙印出幸福的模样。
我啊，是真心喜欢那两个孩子，也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走到最后。
这么想着，看了看坐在身边有些消沉的阿瓜，突然觉得心中有好多温柔，我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对他说，阿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捌
清晨被毛茸茸的触摸惊醒，好似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我推了推用小脸不断蹭着我的白色猫咪，有些无奈的对它说，阿瓜，别闹了，再让我睡一会。
我叫史峻铭，是中国深北的一名普通白领，今年二十六岁，每天过着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会做很多很多的梦，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