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舅舅六十了,几个舅舅阿姨们安排了一天的活动,小辈们一个不拉地全都来了。大家伙热热闹闹吃吃喝喝了两顿,唱歌台球一样不少欢乐了一天,回头发现五舅唯有在吹蜡烛的时候成为了相机的焦点,其余时间基本在打酱油。一贯不说话的他大家也习惯了,闹了一天也就散了。临走我跟他大声再见,他也没听见和大姨并排走在雨中很快就看不清了踪影。
五舅排行老五,弄堂里的人都叫他小五子,我们这些小辈叫他五舅。他小的时候有一次发烧未得到及时医治,听力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因此他很少跟人说话,后来就一贯沉默寡言了。
每次我去外婆家看到他总要大声喊他,他被迫抬起头看我一眼说一声来啦,随后继续埋头看书。他总像是隐身在外婆家一样,手里总是拿着一本书,眼睛几乎要贴着书页。
在他的寿宴上一个表妹说起她从小就是跟着五舅混大的,因为她的父母当时很忙,五舅经常去接她放学,随后就把她带到图书馆,说到这里众表弟表妹们都表示有同样的经历,他带小朋友们的绝招就是带到图书馆,随后他看书,小朋友们自便。
然而他对我还是不同的。
我上大学后第一次自己从杭州到上海看望外婆,白天家里没什么人,他也是把我带去了图书馆。彼时正是上海地铁开通元年,在我的要求下,他带着我转了两辆公车去坐了一号线把我带到了锦江乐园,他鼓励我去玩项目但我只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安全的,他讥笑着摇了摇头也就又换着三趟车地带着我回去了。
我回学校时他要我给他写信,于是我就把我初到学校的种种不适应都写在信里寄去给他,隔了一周我便收到回信,他要到学校来探望我。那几天五舅舅带着我游览西湖各种名胜景点,还带着我第一次去吃肯德基,他说话很少,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去火车站送他,他给我看他的口袋笑着说了句没啦,然后挥挥手就进站了。
过了一段时间五舅得了心肌炎,在医院住了很长的时间,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病退,更加沉默,不发一言。
五舅退休后,每天上午推着外婆去公园听戏,外婆在小亭子里看戏,他则在一边练剑,他很认真的练剑,假以时日,也聚集了一些群众跟着他练,他不怎么说话,也不收钱,但教起来极为认真,从不缺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五舅舅也都六十岁了,可我的脑海里,总还是浮现出他在杭州火车站掏空了他的口袋对我调皮地笑说,没啦。
祝五舅生日快乐!